文╱羅智強

我在指導母校辯論社時，Nancy是辯論社的學妹，打從她大一新生盃開始，我就注意到這一位特立獨行的學妹。

由於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在美國當過小小留學生，Nancy 的作風一直很洋派，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段時間她迷上變換髮色，這天金色、明天白色、再幾天紫色，當時她應徵到在大學教英文的專任工作，我實在不免好奇，「學校受得了嗎？」

專任教師的薪水不錯，外語能力一流的她，也常接一些翻譯工作，加起來收入頗豐。但是有一天她對我說，她想轉行當記者；我提醒她，記者的工作可能比她當老師忙上一倍，但收入卻可能只有她現在的一半。

我本想，這機會成本不小，她應該會打消念頭；但是，我又錯了，沒多久，她就堅定的辭去大學教師的工作，轉職記者。

我漸漸意識到，Nancy就是一個喜歡變化與挑戰，停不下來的人。

但是，這樣一個冒險的Nancy，卻似乎在嫁到日本，成了日本媽媽後，轉了性。這卻又是我的另一個驚訝。

Nancy大概是因為日劇的關係，以前她就很憧憬當日本媳婦。在印象中，日本家庭主婦能幹又優雅，早上起床後邊哼歌，邊幫老公弄早餐、小孩做便當，還有時間打扮得宜，穿搭漂亮出席家長會，與其他的媽媽共進午餐。

但等到她嫁到日本後，卻發現優雅的背後大多藏著一些心酸、犧牲和壓抑。

「日本職場以男人為主，女人嫁人生小孩之後身價大幅縮水，就算成功回到職場，被分配到的職位也幾乎都無法升遷，替代性高，從工作中得到的滿足感少之又少。這樣的主流思維下，主婦變相成為一種職業，而且是非常專業的終身職。」Nancy說。

她又以做便當為例，告訴我，便當為何是主婦的重要職責之一。

「還記得婚後沒有多久，有一天先生下班回來，希望便當可以『多點變化』。從小在台灣長大的我，便當不是冷凍水餃，就是畫單子叫外賣，根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或許是看到 Nancy 的疑惑表情，Nancy的先生開始解釋。原來，他的老闆午餐時間習慣「四處巡邏」，從職員的便當菜色判斷家庭是否和睦，太太是否重視、支持先生的工作。這「便當考察」竟是衡量員工的重要指標。

從此之後，為了讓先生「獲得老闆的賞識」，Nancy每天都得變出營養均衡、菜色誘人的便當。

等到 Nancy 生了小寶寶後，卻又有了另一個新發現，小孩的穿著也關係到媽媽是否「稱職」。個性大而化之的 Nancy，從小愛穿什麼就穿什麼，就算顏色不搭，衣服有汙漬，只要不著涼、不晒黑，怎麼穿家人都沒意見。但到了日本，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出去還是要做做樣子。」先生還是好心提醒了 Nancy，因為，日本人很重視第一印象，如果穿得太顯眼會被別人視為異類，甚至被霸凌、貼上標籤，最好走低調路線。或許因為如此，賣場裡的童裝很少看見鮮豔、螢光的顏色。

此外，媽媽自己也要打扮恰到好處，才能與其他媽媽打成一片。婚前，Nancy 喜歡休閒運動風，外出以帽T搭配短褲、牛仔褲，頭髮就簡單綁個馬尾。但在日本都會區，三十歲左右的媽媽都裙長過膝，盤起頭髮，畫上淡妝以示禮貌。

家裡是否一塵不染，又是另一個判定主婦是否及格的重要標準。先生說，從小媽媽每天跪在地板上擦地，慢慢擦完後，再用吸塵器吸一遍，確保萬一客人上門，不會看到「不該看」的灰塵。他說，沒有人強迫媽媽做這件事情，媽媽也沒有抱怨，每個家庭幾乎都是這樣運作的。

以上這些都是潛規則，不會出現在教科書上，也不會有人告訴你，到底怎麼樣才算合格，台灣來的 Nancy 只能慢慢摸索，從錯誤中學習「優雅」的祕訣。

這一段日本媽媽的新人生，讓 Nancy 想到日本有一句諺語「凸出的釘子會被敲扁」。正面來看，就是要合群；負面來看，就是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想法。Nancy 說，當了日本主婦後，她才很深入地看到每個日本主婦的優雅背後，多少藏著怕「被敲扁」的壓抑。

Nancy 這一段日本媽媽經，我想，會是許多響往異國婚姻的台灣女生，一個重要的指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