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媽

人世間的聚散離合總有一些過往片段，會在百無聊賴的不經意瞬間重新浮現，然後讓你毫無防備地掉入無底洞裡去沉思此人此事，起碼我是這樣回憶起學生AE的。

和AE相處只有兩年時光，在過去不斷轉學的過程中，這孩子必須無奈地與陌生的環境周旋，一向防衛性很高的他，對於旁人試著要走入他的內心，常本能地高舉長戟反撲，冷峻的面容是他回應任何師長的一貫表情。坦白說，AE在學業方面駕馭得面面俱到，鮮少有老師反映他的功課問題，倒是個性上讓人難以捉摸，自視甚高的他，常覺得同齡孩子的見識有如井底之蛙，言談間常用睥睨眼神回應同學。

他的豐厚知識來自於富裕家境的刻意栽培，讀原文大部頭書對尚在念小學的他而言，簡直如探囊取物；演出英文話劇時，他可以完全投入劇情角色中，舉手投足都是戲；音樂才華更不容小覷，每回才藝發表會他總是壓軸演出。帶著距離感的神祕魅力，輕而易舉地擄獲少男少女的崇拜，但AE的神韻總帶有一點憂傷，孤絕的背影彷彿透露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祕密，我曾不自量力地想打開這個潘朵拉盒子，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小學畢業典禮結束後，同學們的情緒還陷在離情依依的愁緒裡，AE卻頭也不回非常決絕地離去，從那之後便杳然無蹤，於是他的名字也悄悄被我遺忘了。

偶然間，我看到一篇報導，對應的照片上，出現了AE與母親及另一名娛樂圈男子的合照，細讀內容才恍然明白：原來那位打扮入時的摩登明星是他的親舅。為了感念姐姐過去的疼惜，明星舅舅負起照顧單親姐姐與外甥的重責大任，這也間接解答了為何AE擁有比一般孩子更豐富的物質享受。

即便父母離異，但舅舅無怨的付出，讓他們母子毫無後顧之憂，然而原生家庭的分崩離析，多少帶給他一些傷痛。AE的父母後來又各自重組他們的生活領土，即便AE跟著其中一方，但他始終不知自己屬於哪個疆域，現實的浪一下子就沖蝕掉他構築的美好城堡。剎那間，我彷彿明白那張憂鬱臉龐傳譯了什麼樣的心情。

從過往的荒煙漫草中，我努力回溯他一些特別的行為舉止，例如上課時會突然舉手，表示聽到來自不同空間的紛雜聲音以及莫名的心悸，要求我致電給母親，請她來學校接AE回家。如今我才徹底明白，那竟是小孩在討愛的一種模式。畢竟滲入生命底層的養分，是需要關愛的滋潤才能茁壯，繼父遞補了母親配偶的位置，母親也必須花點心思經營新的家庭生活，分配給AE的時間或多或少被稀釋掉，只好藉由我這個不相干的路人甲，去適時提醒母親要多關心他。

如今AE已畢業多年，偶爾在閱讀報紙娛樂版時，看到AE舅舅的相關新聞，我又會聯想到他。記憶的迴路雖還殘存著和他相處的零星畫面，但我們的互動早已畫下休止符，不知他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