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楊玉欣 前立法委員
近期瓊瑤女士在網路上發表公開信,表達她對「善終」的期待,並要求兒子務必依照她的意願行事。瓊瑤女士坦言,非常擔心家人對她的不捨,可能會讓自己無法按照自主意願走完人生最後一哩路:「我卻生怕到了時候,你們對我的愛,成為我『自然死亡』最大的阻力。」她甚至公開聲明:「所有看到這封信的人都是見證,你們不論多麼不捨,不論面對什麼壓力,都不能勉強留住我的軀殼,讓我變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臥床老人!那樣,你們才是『大不孝』!」
類似的想法,幾年前,前衛生署署長葉金川也給兒子寫一封公開信,「兒子們,記著:如果我沒醒過來,不要串通醫師凌遲我!」葉署長希望他的人生「活得精采、走得帥氣,不要管子,有氣切管、尿管、胃管,怕走得牽絆停止維生治療吧!多拖幾天,並不會增添生命的色彩。」無論是瓊瑤女士或者葉金川署長,他們清楚表達對「死亡」這個生命課題深入思考後的抉擇,勇敢面對我們生命中最大的挑戰,才如此坦然地對於生命終了作預先準備。
從公開信中可以發覺,兩位充滿智慧的社會賢達不約而同地擔心兩件事,若有一天自己大限已至,或者情況嚴重已經無法清楚表達意願時,親人們可能因為愛而無法放手,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決定,選擇窮盡各種醫療手段來延續父母的生命。除此之外,信中也傳達另一個憂慮,現今醫療技術雖可延續人類的生命,但代價卻往往讓病人承受過多痛苦,甚至損害病人的人性尊嚴,這樣的醫療方式並不是他們所想要的。
延續生命固然可喜,生命的品質也不可輕忽,生命的長度與品質如何達成平衡?醫療科技介入何時該畫上句點?關於這個大哉問,我們應當尊重當事人的自主意願。但是除了以公開信的方式告誡子女之外,有沒有其他途徑,可以讓每個人預先做好醫療選擇規畫?這便是《病人自主權利法》所努力的目標之一,希望以預立醫療照護諮商(ACP),讓每個人在專業醫療團隊從旁協助下,充分掌握各類醫療選擇資訊,與親友共融、溝通與思考,最後訂定屬於自己的預立醫療決定(AD),清楚寫下自己在特定五種臨床條件下對於醫療措施的選擇意願。
北市聯合醫院黃勝堅總院長提出「預防受苦」觀念,黃總院長認為,幫別人做拒絕或撤除插管的決定,其實是一個很苦、很難的心理負擔,許多家屬往往走不出他人的指責與內心的愧疚。因此,如果我們以負責任的態度預先為自己的生命做好規畫,便可減低親友的受苦,也可避免醫療團隊陷入家庭糾紛的痛苦。《病人自主權利法》希望所有家人成為天使,幫助每一位當事者實現他的自主意願與善終理想。
幾位社會賢達公開自己的生死思惟,除了有公開宣示的作用,更引領大眾思索「死亡」課題。正面看待死亡的必然性,讓我們體會到生命的無常與短暫,讓我們更懂得珍惜與感恩,也讓我們活得更清明、更豁達。在生命行將終結時,如何以一個美好的道別,為自己留下漂亮身影,讓周邊的親友坦然接受自己離開?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想想這個問題。寫下你的生之遺言,不讓家人與社會為你受苦,讓死亡跟出生一樣,都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