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奕成

大約還在幼稚園時，國旗對我便有莫名的吸引力。後來有好幾年，我的生活可以說「很國旗」，只要跟國旗相關的一切事或物，我都會像粉絲追星般緊追不捨，那種著迷已經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走過成衣鋪，看見印有國旗的T恤，我一定央著母親買，然後穿在身上揚揚自得；遇上國定假日，我會把日曆上的國旗剪下來，用一根竹筷子沾上醬糊黏起來，做成一面小國旗。有一年的歲末，里長送來新日曆，我預先把有國旗的都撕下，為此，還被母親海Ｋ，而只要看到賣國旗的，我會不顧家裡早已「旗滿為患」，執意索討，所以大人總要刻意避開，就怕被我死纏不放。

對我疼愛有加的父親，常在沒有下雨的夜晚，騎著鐵馬載我到胡適公園舞旗。還在自家的宅院，為我豎起一根旗桿。從此，我自己喊口令，自己唱〈國歌〉，就這樣天天朝迎國旗升，暮送國旗下。

有回，電視新聞報導一位住在高雄自強新村的老兵，也對國旗情有獨鍾，天天在自家宅院升降旗，母親笑說我們可以「換帖」。這位老兵二十多年來未曾中斷，被鄰居譽為「永遠的旗手」，而我則在小學畢業時，家中改建，旗桿拆除，這項儀式就被迫停止了。

關於國旗，我也有一次慘痛的記憶：小一的暑假，有回我窮極無聊，口含著國旗，用類似含滷蛋的聲音哼著〈中華民國頌〉，且不停地在彈簧床上兜圈子，直到天旋地轉，我跌落在床，那小旗桿插入我的咽喉。外公見狀，飛快騎上他那台野狼125，外婆俐落地跨上後座，把我夾在其中，往醫院駛去。一路上外婆不斷地催促著，而我口中的那面國旗，在闃黑的夜裡，就猶如鬼魅般不住的飄動。這件事直到如今仍會被家人提起，彷彿在複習什麼似的。

後來有一年的光輝十月，外公也是騎著野狼125，把我抱坐在前面的油箱，奔馳在忠孝東路上，我看著兩旁的行道樹與天橋上的旗海飛揚，忘情的喊叫，而當電視放映著「愛到最高點，心中有國旗」的廣告，許多藝人亮出他們手上的國旗時，我的心也隨之沸騰。

這麼喜愛國旗的我，有件事至今仍耿耿於懷：小一月考時，自然科出了一道題目：「國旗有幾種顏色？」而我竟然答錯了。這笑話經過母親的放送，便迅速地在親友間傳開來，每個人見到我都不免虧我：「你有色盲嗎？」羞得我無地自容。

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子，於我而言，有一段割捨不斷的記憶。我總在有月光的夜晚，懷想著年過古稀的父親，當年是何等寵愛我；總在光輝的十月，遙想著已相繼離世的外公與外婆，當年是怎樣疼愛我。那些日子是再也追不回了，但那些溫暖的畫面，至今卻還能夠鮮活的，在我的眼眶中，微微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