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江心靜  攝影／林存青
最近到故宮看「中國歷代玉器展」，彷彿進行了一場時空之旅，重溫大半生對玉的痴迷。

學生時代常在台中公園玉市流連忘返，乳青色、不透明的溫潤古玉，撫摸起來冰涼細緻，看玉的沁色，不知入土後經歷了多少歲月浸淫，一塊玉就像一個充滿故事的謎。可惜零用錢有限，看得多，入手少，其中有一件弦月形冰種玉墜，白皙通透，淡黃玉皮巧雕為藤蔓葉子，愛不釋手，珍藏近三十年。

大學鄰近故宮，時時沿外雙溪徒步造訪，眼界大開，七、八千年前，先民發現玉是美而不朽的石頭，相信玉有和上天相通的能量，以圓璧和方琮禮天，早期的玉，造型樸拙，呈現人類相信萬物有靈的素樸虔心，龍鳳是常見的圖騰，這個主題一直延續至今，不論仿古或是創新，都有大量精美的作品。

難怪民間傳說玉鐲有守護功能，玉鐲裂了叫「過山」，代表捨身為主人擋災，不再有靈氣。我有一件白綠紫三色冰種玉鐲，戴上時剛好合手，後來手稍寬一點就拿不下來了，戴了七八年。有天，在一間古玩店門口，手一揮撞到貨車出現裂痕，當時文字收入很不穩定，為藝術雜誌寫稿還要拉廣告，事後回想，那個玉鐲「過山」以後，奔波勞苦的生活盪到谷底，逐漸有了轉機。

當然，「君子溫如玉」的儒家象徵，更貼近讀經班陶冶出來的溫文心性，孔子追求「內在超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倫理美學，表現在閃玉如春陽的溫潤光澤，有「曖曖內含光」的含蓄之美。同期的希臘哲學家追求的是「外在超越」，用理性建構烏托邦，與希伯來的宗教信仰，構成一個經得起反覆辯證的思想體系；與玉相比，閃亮的鑽石和寶石，透過精密切工呈現有限造型，反應西方追求秩序的理性美學。

唐代以後的玉，不管是宋元形成的文人階級，或是明清興起的文人富商階層，讓玉從高不可攀的禮器或是繁瑣的官場文化脫離出來，走入人間，自然寫實風格以及人文藝術美感，出現了活靈活現的玉猴雕件以及其他日常生活素材。演變至今，蘇州園林周圍的玉店，精雅細緻的玉雕確有獨到之處，承襲的是明代中期江南經濟高度發展的典雅。

環顧故宮琳瑯滿目的玉器收藏，個人偏愛乾隆的「多寶格」，也就是皇帝的玩具箱，乾隆把喜愛的珍玩分門別類，量身訂做收納盒收藏，方便把玩。單單一件戧金描漆龍鳳紋多寶格箱，長寬高都不超過三十公分，竟然收了四十四件寶貝，收藏的卷軸、硯台、鼻煙壺、水滴等，小巧玲瓏，乾隆愛玉，多寶格箱內的玉器，百看不厭。

清代玉雕不僅有大幅進展，征服回部後，控制和闐玉料開採，又把版圖推進西南，直接輸入緬甸翡翠，以前傳統的玉器大多是硬度較低的閃玉（白玉），透明度低，溫潤內斂，而硬度較高的輝玉（翡翠），透明度高，色澤飽和，光芒四射的翡翠，自此進入玉器市場。皇室主導玉雕生產，拓展玉石來源，主客觀條件讓清代的玉雕空前繁榮。

鑲在北京奧運獎牌上的崑崙玉，與和闐玉屬於同一山脈，山之東稱崑崙玉，山之北稱和闐玉，崑崙玉潔白晶瑩，因為不符合傳統追求的溫潤之美，評價較低。筆者抵達西寧，剛好遇到崑崙玉搭上奧運熱，滿街玉店的崑崙玉價格不斐，千挑萬選，挑了一塊平安無事牌，長方形玉牌只有上方一點雕工，其他保持原貌，更見玉質的純白通透；過幾天騎車上青藏公路，在帳篷借水喝，巧遇一位玉匠，展示還沒琢磨的崑崙玉原礦，令人稱奇。

提到玉，有說不完的故事，正在嘉義故宮南院展出的「越過崑崙山的珍寶——院藏伊斯蘭玉器特展」，又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玉器流派，篇幅所限，只好請讀者上網查詢或是親自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