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敬堯
台灣島的怪譚文學,可以回顧到三百多年前清代的「地方志」書寫。
自從西元一六八三年(康熙二十二年),清廷政府為了統治台灣,所以歷任官員都要派人訪查海島上的民情風俗,許多官吏與文人也相繼以地方志、日誌、遊記的形式,詳實地描述台灣島的疆域、氣候、歷史。
在眾百本志書中的「災祥篇」,便紀錄了非常豐富的鯤島怪譚,例如魔鱷上岸、海中妖蛇、天星詭變、三陽同出、島嶼深山中藏匿著各種恐怖魔神,每一篇皆是不可思議的驚悚奇事。
當時,清廷官員是秉持著「采風」的精神,才將這些怪事收錄進志書中,並且也只將這些奇譚,視為清政府「風化善教」、「民變天災」的佐證。譬如,魔鱷橫死,便象徵鄭氏王朝的覆滅,而婆娑鳥現身,正是代表林爽文事變的預兆。
這些怪譚故事,雖然是在清廷的意識形態下被採錄,但每種故事,都有重新去詮釋、欣賞的空間。但一直以來,這些怪譚敘事,並不被台灣的文人認真看待,只作為無稽之談。
但到了日治時期,諸多日本人類學家、民俗學者,相繼來台。這些學者,也將新時代的民俗學、文化人類學的精神,帶來台灣,讓這些以往被認為荒誕不經的傳說故事,有了重新被檢驗、被梳理的機會。
日治時期,對於台灣方志書中的怪譚敘事,開始進行初步整理、探尋的作家,最有成績者是連橫與片岡巖。
日治時期的漢文人連橫,為了編纂《台灣通史》,因此大量搜尋台灣史書,也因此,讀到了許多方志書中的怪異故事。但這些妖魔故事,顯然無法放進《台灣通史》的脈絡之中,但連橫並未放棄這些資料,反而在他的《文集》、《台灣贅談》中,進行了台灣怪譚故事的初步整理。
與連橫較為漫不經心的態度相比,片岡巖的怪譚整理工作,相比之下更為嚴謹,也更有系統。
在日治時期的大正十年(一九二一年)二月,任職台南地方法院檢察官通譯官的日本人片岡巖,撰寫《台灣風俗誌》,並在台灣日日新報社發行。
這本書是以民俗學的角度,蒐羅了關於台灣居民的生活禮儀、家庭社會、民俗節慶、口碑、傳聞、怪譚、俚諺、歌謠、宗教……等等面向的叢書,也是台灣文化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書籍。
雖然片岡巖的本意,並非是以「妖怪」、「怪譚」作為編纂的主題,只是為了殖民政府統治作為參考,而進行台灣慣習風俗的調查,也是響應了當時民政長官後藤新平「治國要知民情」的策略。但片岡巖一方面在蒐羅台灣民間傳說的時候,也同時一方面將台灣以往方志書中流傳的妖怪故事,也進行了初步的整理。
在《台灣風俗誌》的第七集中,便以「台灣人的奇事怪譚」,收錄了「鳳山怪石」、「打狗奇果」、「一年一晝夜」、「蛇人島」、「大芋和怪鳥」等等故事,每則故事奇妙而不可思議,根據筆者的考察,皆從台灣過往的方志書中採錄,堪稱台灣版本的「聊齋奇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