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紹瓚

兩年了，我還是不習慣你不在身邊的日子。每天，我用各種不同的形式呼喚你的名字，回答我的總是一片闃寂。再也聽不到你高亢的聲音，精神抖擻地應聲：「有！」或者快步趨前，大聲地回應我：「什麼事？來囉！」

當我遊魂般走在偌大的校園裡，微風拂過耳際，就像是平日你的輕聲呼喚；陽光撲面而來，又像是往常你對我展開的燦爛笑顏；學生們興奮高亢的談笑聲，總讓我忍不住回頭，搜尋人群中是否也有你的蹤影？一草一木，一花一樹，甚至學生的身影，都是我想捕捉又想逃離的場景。回憶，怎是這般的磨人？

餐桌的拍紙簿上，再沒有你密密麻麻的計算式，也沒有你出門前給我的留言字條；早上十點多，再沒有你的來電，愉悅地向我報告：「我下課啦！」茉莉花開，再沒有你興奮地雙手捧到我的眼前，讓我輕嗅它的芳香；寒冬的早晨，再沒有你端來熱呼呼的茶為我暖胃。

我總不時想起你那句令我震驚，卻又感動莫名的話：「吵架時，我都會想起妳的許多優點，想著、想著，我就不再生氣了。」面對如此的寬宏大度，再大的氣惱也會消逝無蹤；再爆烈的脾氣，也會學著逐漸收斂。

昔日，我們總是一起外出、散步、購物。即使購物歸來，提了滿手的物品，你也總要騰出一隻手來，握住我的手。你說：「這樣心裡才會覺得踏實。」

你常說：「妳就是個孩子啊！不會照顧自己。」你常說：「不用擔心啦！不要害怕！有我在。」你常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活得久也要活得健康，老了還要能照顧妳。」

我知道你很努力地要守住自己的承諾，所以，儘管病情險惡，你還是比醫生推估的，多陪了我好一段時間。其實，我很想大聲告訴你：「放心吧！你永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你也確確實實做到了，因為，你已經用一輩子來照顧我。」

那天，去整理你的辦公室，看到書桌玻璃墊下一張泛黃的剪報，那是敻虹寫的─鏡緣詩。多年前你費盡唇舌從我手中要了去，你說要時時溫習：

「是不忍分離的一念╲牽綿這姻緣╲平凡的夫妻╲所謂愛情╲是願相見」

愈是平凡、簡單的事物，對我們來說，愈是彌足珍貴。或許就是這樣的一分牽掛，讓你一九八五年自L.A.回來後，不管何種邀約，你都不再出國與會。

「你是不輕於許諾的╲甚至來世的婚約╲問急了，你說下輩子╲我是你鍾愛的女兒……」

你曾笑說：「你絕不要當我的女兒，因為我太容易操心，會是個囉嗦的母親；你寧願還是個照顧者，可以為我抵擋風雨，消弭煩憂。」

仔細想想，何須奢求來世的婚約？你慎重地給了我這輩子最誠摯的承諾，無怨無悔地堅守到最後。當摯愛已經走遠，而我，只能謹守最後給你的小小承諾：「放心，我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