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裡的祕密
圖/心皓
文/平禾 圖/心皓
舞池上方旋轉燈的五彩光束在舞客身上跳躍,舞曲震耳欲聾,清涼冷氣有一股酸酒味,穿低胸露背裝的少女遞給阿元一張千元大鈔。阿元接過鈔票,從褲袋掏一小包裝白色粉末的塑膠袋給她。
「不要動!」霹靂吼聲從屋頂落下,「警察!通通不要動。」昏暗舞池霎時大放光明,男女舞客紛紛走避擠成一團,桌上和地下處處散落白粉。
帶隊的警官出示搜索票:「這是法院的搜索票,有人檢舉這裡有毒品交易,請大家配合,很快就沒事。」
「有夠衰!」阿元咕噥著趁亂躲到吧台後方,「才賣沒幾包就遇到賊頭(台語,譏諷警察的綽號)。」從口袋掏出一大把裝有白粉末的小塑膠袋欲扔,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
「急什麼急,這都是錢耶,丟掉太可惜了吧!」
阿元轉頭一看,一名身材魁梧的便衣刑警,一手舉槍警戒,一手將他的手硬生生拗進刑警的口袋裡,再用身體一撞,將他撞向吧台側邊的的小門。
「我是市刑大偵二隊燦哥。明天下午來找我,交個朋友。」刑警講完,向他眨眨眼,隨即轉身擋在門口朝躲進吧台的一對男女大喝:「想從這裡溜啊?手舉起來,不要動。」
阿元一溜煙從側門消失,待走到小公園涼亭清點褲袋裡的小塑膠袋後塞回背包,心想:「今天真是好狗運,遇到A貨的賊頭放我一馬。雖然被他A了二十幾包,大約二萬元,總比抓去關得好。」繼而又想,「他不抓我,一定想吸收我當線民,我才不當抓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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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大隊備勤室,七、八名備勤警員盯著螢光幕正轉播的棒球賽,九局下,打者揮棒擊出滾地球打穿二壘、游擊手防線,球評高亢的聲調:「安打,再見安打,二壘跑者奔回本壘,得分!一分逆轉……」
「哇!逆轉勝,太厲害了!」有人振臂歡呼。
張明昌往後倒,頭部重重地靠上椅背,雙手掩面。
「又輸了?早就叫你不要簽賭,你就不聽。」一個老偵查員問:「輸多少?」
「沒有啦,跟朋友打賭,一瓶啤酒而已。」張明昌洩氣地回答。
「能夠當警察是一種福報。」快要退休的偵查員又開始語重心長地說:「要知足,要助人,不要貪…」大夥一聽都知道老生常談的下文,一個個藉故開溜。
張明昌在走廊大口吸菸,煙冒得像蒸汽火車頭,臉眼通紅,頭脹欲裂,「六十萬,六十萬就這麼沒了,怎麼辦?」,「唉,都怪我太貪心…但不是說已經買通投手打放水球了嗎?難道兩隊都放水,放輸人家,怪了?」此時,響起○○七配樂,張明昌拿起手機,心想:「靠,組頭來催債了。」接起電話,哼哼唧唧敷衍幾句,最後說:「我明天去找你,今天有勤務不方便。」
張明昌前後左右張望才推門走進店裡,順手將寫著「當」的門簾撥開。
「哦,燦哥大駕光臨。」按下開關,櫃檯旁的鐵門打開,「請進,請進。」櫃檯內是個小客廳,擺著一張原木茶桌,老闆娘欲煮水泡茶。
「不用了,還有勤務要忙…」張明昌躊躇:「我手頭不方便,明天要用錢。」
「要借錢?」老闆娘開門見山:「借多少?警察大人借錢利息有打折哦!」
「六十萬元。」
「六十萬元?可以,要票還是現金?」
「現金。」
「可以。」老闆娘打開櫃檯抽屜點了鈔票說:「燦哥,你也知道規矩,一般人借月息是20%,十二萬元,你呢第一個月打對折六萬元,第二個月起照老規矩走,同意嗎?」張明昌點頭,在借據簽名,將鈔票塞進手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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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昌,會客,有人找。」張明昌掛上值班檯打來的內線電話,走進會客室,看見「阿元」李益元坐在沙發上不安地手搓手:「是你,那天叫你來交個朋友,你都不願意來,現在來幹嘛?」
「抱歉啦!那一天被你們嚇到生病,第二天不敢來見大人。」
「騙肖耶,鬼才相信。」張明昌抬高下巴:「你今天來幹嘛?」
「我被黑吃黑。」阿元說完眨眨眼。
「走,我們出去談。」張明昌外出登記簿理由欄填寫:「辦案」,再到槍櫃領手槍和彈匣。
兩人走進咖啡館,阿元說,前天他兩塊4號磚(毒品海洛因,俗稱4號,壓粉末成磚狀)在交易時被對方黑吃黑搶走,「拜託大人幫我拿回來,我知道4號磚藏在那裡。」
「4號磚多重?」
「一塊兩公斤進貨價一百萬元,分裝成一公克賣一千元可賣兩百萬元。」
「哇!這麼好賺,難怪鳥為食亡。」暴利讓張明昌心動:「我幫你出頭,有什麼好處?」
「拿回來以後,賣的錢我們對分。」
「對分?」張明昌盤算著,心想再十天就要付當鋪利息錢,如果可以一口氣賺到六十萬元,嗯,好主意:「好,帶我去拿那兩塊磚頭。」
阿元帶張明昌來到一棟大廈八樓的出租套房門口:「搶我4號仔的阿呆住這裡。」
張明昌雙手握槍,踹開門衝上床坐上睡夢中的阿呆身上,大喊:「不要動!」將槍塞到阿呆眼前晃了晃,迅速將黑布套住阿呆的頭,雙手反拗上手銬:「那兩塊4號仔在那裡。」
「什麼4號仔?我不知道。」
張明昌槍柄重擊阿呆的頭,「啊!」阿呆痛得大叫:「在…在床下啦。」
阿元迅速趴下從床底找出鞋盒。打開鞋盒,透明塑膠袋封著兩塊白磚塊,正面雙獅俯臥夾地球的紅色圖案。阿元向張明昌點點頭:「雙獅牌的。」
張明昌脫掉阿呆的長褲,一隻褲腳綁阿呆的手,另一隻褲腳綁腳,再取下手銬,跳下床衝出房間,與守在電梯旁的阿元乘電梯下樓,從地下停車場離開。
「水啦!」阿元興奮地與張明昌擊掌:「果然是偵查大人,身手俐落,阿呆嚇得尿褲子。」
張明昌駕駛黑白相間的偵防車載阿元販毒。
買毒品的毒蟲乍見警車都嚇了一跳,直到被阿元帶上車完成交易才相信這是真的,紛紛說:「天啊!我不是在做夢吧!」、「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我第一次在警車裡買4 號仔,太酷了…」
阿元在警車賣4號仔的消息不脛而走,在毒蟲間口耳相傳,阿元的手機響個不停,「燦哥,真有你的,生意好到爆,兩塊4號磚都賣完了。」阿元數完大把鈔票,分一半給張明昌。
「做生意跟抓犯人一樣,要快、狠、準。」張明昌拿六十萬元到當鋪還清債款,想到口袋裡還有沉甸甸的四十萬元發出會心的微笑,「走,去慶祝!」
一杯杯烈酒穿過喉嚨,流進胃裡熨燙張明昌不安的心,麻醉自責和一絲牽掛在內心深處的愧疚,迷醉在用權力賺大錢的快感,陶醉在阿元馬屁奉承的鬼話裡,享受菸霧中矇矓美女的英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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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阿元去地檢署做定期尿液篩檢,因為他曾因吸食安非他命被勒戒。「李益元,你又偷偷吃毒了。」法警發現檢驗報告有毒品陽性反應,馬上將他上手銬,又在他的機車置物箱找到一小包白粉,「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這是朋友給我的。」
「等一下讓檢察官調查就知道。」
在等待法警將他送進候訊室前,阿元偷偷用手機發簡訊:「燦哥,我被抓了,在地檢署,救我。」
「喂!你在幹什麼?」法警眼尖搶下手機。
「報告,李益元剛剛偷發一則簡訊。」法警將手機交給檢察官。
檢察官向電信公司調閱手機門號資料,竟是市刑大偵查隊員張明昌,覺得事有蹊蹺,「好,開庭。」
「李益元,你何時吸毒?」
「我沒有吸。」阿元兩眼放空回答:「別人在吸食時,我在旁邊聞而己。」
「這只是小案子,五千元交保。」聽到檢察官裁定,李益元滿心歡喜,掏錢辦理交保離去。此時,檢察官正向法院聲請監聽票,監聽李益元和張明昌的手機。
法院核准監聽,檢察事務官帶監聽票到電信公司機房掛線監聽,聽到李益元告訴張明昌獲交保,有一批貨到等他分裝成小包後再搭他的車。
「搭他的車,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檢察事務官回報。
「派調查官跟監。」檢察官考慮,張明昌是警察,找警察跟監會有包庇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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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手機怎麼怪怪的?」張明昌這十多天老是感到手機訊號有雜音,或常會短暫間隔斷訊又恢復正常,職業敏感令他想到:「難道被監聽?」他利用值勤空檔,直闖電信公司機房。
「我是市刑大偵二隊。」他向機房值班人員亮出警員證及監聽事由說:「我來監聽一條線。」
「電話?」值班人員登記警員證編號,問監聽電話號碼。
張明昌大聲講出自己的手機號碼。
隔房的檢察事務官突然聽到熟悉的電話號碼,心一驚探頭察看,竟是張明昌,趕緊撤下監聽線,改坐其他座位,佯裝在監聽其他門號,心跳急飆。
張明昌隨後走進機房,夾線監聽自己的手機,待了一陣子才離開。檢察事務官才鬆了一口氣,回報檢察官:「張明昌起疑了,剛才竟然到機房反監聽,還好我撤得快,才沒被他發覺。」
「幹得好,通知調查局,該收網了。」檢察官下令。
張明昌開警車載阿元賣毒品,車停在小公園旁,一名毒蟲鑽進警車。四周巷弄突然衝出多名男子,手開即將關上的車門,手握槍指著車內喊:「不要動,調查局。」張明昌被拉出車外,雙手銬在背後。
「賣毒品會害死很多人啊!」老偵查員盯著螢光幕,看著張明昌被調查官押解走進地檢署的畫面,「唉!福報用完了,就會淪落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