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學人

還記得許多年前，我一直對某句話感到興味盎然，由來篇目、內容大致忘了，只記得「菩薩低眉，金剛怒目」，一直讓我沉吟不已，彷彿其中有什麼神祕的魔力，讓心沉甸甸的，我似乎從中參悟了什麼，卻也未能清楚明白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麼關聯、表達了什麼意思。

我們或多看過畫上的菩薩，她一襲素衣，上頭的褶子像是隨風起舞的百合，手持「楊枝甘露瓶」，另一手則是輕執楊柳枝，臂膀微伸，菩薩的纖指與楊枝彷彿輕點著空中，慈眉低眼，遙瞰眾生的傷。那傷屬於眾生，也屬於自己，那傷來自於人性本有的汙濁，而菩薩曾幾許體會過，她或化身芸芸眾生的其中一員，或化身我們身邊的一草一木，深刻地在人間世中與世推移，身上早已傷痕累累，因此當她撫慰、端詳著世人身上的傷痛時，也是在療癒著自己身上曾有過的疾痛與傷疤。那是多麼大的勇氣，正視傷痕，用自己全幅的愛來觀照世間的災厄。至於金剛，他的形象是憤怒而且嚴肅的，他袒出厚實的肩膀與手臂，手執降魔杵，身旁盡是熊熊烈焰，他怒髮沖冠卻又神閒氣定，那股令人害怕卻又穩定的憤怒，是為了降魔伏妖。他的眼睛總是瞪得大大的，就像是會噴出火來，燒盡一切的邪惡與偏執，甚至是愛欲。盲目的、衝動的愛欲，往往生出偏執一般的信仰、自以為是的善良，而那樣的善良，即是地獄的鋪路磚，也是他曾走過的，那條人間煉獄的路。

菩薩低眉，遙瞰眾生的病，彷彿自己也曾體會過那樣的痛楚，慈悲為懷，撫平有情、無情萬物的傷口；金剛怒目，怒視一切邪魔與偏執，彷彿自己也曾走過地獄似的人間，他嚴肅而穩定的憤怒又何嘗不是一種慈悲？

我眼中的金剛與菩薩並不是兩個人，他們是一體的兩面，互為表裡，以純粹的善良、無私的愛為軸，開展出這世間最純淨而穩定的力量。總之，這世界實已太多災難了，而菩薩、金剛出入其中，療癒眾生的傷痕，也療癒了自己曾親眼目睹的煉獄。

總之，這是我所認識的菩薩與金剛，他們一定會保佑這世間「一切平安」，如此，或許是他們的心裡，最大的願望。

對平安的願望，他是乾淨、而且純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