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張玉芸
「媽媽,你隨便編的故事吧。」女兒質疑。
「這是真的故事啊。」我說。
「你每次都很快地就說出一個故事來,哪有這麼多的故事啊,一定是你自己編造的吧。」
說故事
「媽媽,我想做一些餅乾,你們明天去倫敦時可以帶去。」女兒說。
「好啊,謝謝囉。但是你使用過廚房一定要整理乾淨,物品一定要歸回原位。」
「好,我會。」女兒說。
「這點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一再叮嚀。
我繼續說下去。
「曾經有一位廚藝非常優秀的大廚師到大飯店應徵工作,面試時表現優秀。在廚房展現煮食技巧也很成功,大家對他的廚藝都非常滿意。但是後來還是決定沒有錄用他。經理人員告訴他說,主要原因就是他沒有注意到立刻收拾整理的好習慣,他們是一個重視團隊合作的廚房,若有人沒有隨時將東西歸位,就會造成廚房大亂,嚴重影響工作。」
「媽媽,你隨便編的故事吧。」女兒質疑。
「這是真的故事啊。」我說。
「你每次都很快地就說出一個故事來,哪有這麼多的故事啊,一定是你自己編造的吧。」
「這是真的故事。」我口氣篤定。
二十分鐘之後。
「嘿,媽媽,奧莉維亞最近刺青了。」女兒說。
「喔,在哪裡?」我問。
「在她的臂膀上。」女兒說。
「怎樣,你好像不喜歡刺青,如果我去刺青你覺得怎樣?」女兒問我。
「我只是覺得每一件事情都要有原因,還要有意義,而且是長遠的意義,做每件事情之前都要謹慎考慮,做有智慧的決定。」我回答。
「如果我去刺青,你會不高興嗎?」女兒問我。
「你長大之後,就是你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了。就像現在我要不要刺青,我的媽媽也不會管我啊,就是我自己的決定了。」
我繼續說:
「你知道最近荷波和克里斯二人分手,大家都在猜想他們將如何處理手臂上的刺青。去年兩人相戀相約去刺青,將二人的名字簡寫刺青在彼此的手臂上,宣告愛情。荷波手臂上的刺青是CD,克里斯的手臂上寫著HK,如今不知道他們二人如何看待身上的刺青。有人建議或許可以再想想其他的刺青圖案補充上去,化解這種尷尬,或者就想成CD是音樂帶,然後終生熱愛音樂,而HK就當作是香港吧。倘若沒有刺青,也就沒有這樣的困擾了。」
「媽媽,但是這畢竟是他們生命中的一段記憶啊。刺青,好小的一件事情,比起其他事情來說。」女兒很有見解的說。
「他們現在還年輕,刺青也許真的沒什麼,但有時候卻有一些關鍵性的影響。有一次微軟公司在應徵高級主管,這是一個競爭激烈萬中取一的工作機會,經過嚴格篩選之後,剩下兩個應徵者。這二個人都非常非常優秀,學歷和經歷也不分上下,剩下的差別是一個有刺青,一個沒有刺青。該公司經過仔細評估後,決定錄用沒有刺青那個人。大家的顧慮是,這位高級主管將代表該公司的形象,而沒有刺青的人,比較符合這項需求。」
「媽媽,你又再編造故事了。」女兒說。
「沒有編造啊,這是真實的故事。」我說。
「我還是不相信耶。你總是在說故事。」女兒說。
講話的樣子
我見過艾麗森三次,但是從未私下交談。她是一位女牧師,身材適中,永遠挺直腰枝,感覺像一座山,一座巍峨的青山。她講道時,速度緩慢,字與字間互相拖拉,顯得莊嚴肅穆,很有權威。這應該是訓練過的講話方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好像一株一株栽植在田地上的秧苗,等待成長。有人以口若懸河來形容說話的流暢,但是艾麗森說話不像河流,反而像植物緊緊抓住泥土般踏實。
很難想像艾麗森的家居生活語言,難道也是像這樣莊重嚴謹的方式?如果像這樣說話,跟親近的家人吵架怎麼辦?吵得起來嗎?如果不是這樣,那會是怎樣?因為看她嚴肅的氣質模樣,很難想像她還有其他說話的方式?或者她講話方式有兩種,工作時講話是這樣,平常生活講話是那樣,兩個樣子,看場合替換?改天一定要找她聊天,聽聽她私底下閒話家常的語調。
出生於台灣,高先生說著流利國語。但是每次一跟父母說話時,他總是帶著湖南鄉音。高先生平日不說湖南話,但是跟父母說話時,而且只有跟父母說話時,才會自動轉換音調。大部分時候,高先生說話就是一般的國語。他自然而然地,無縫接軌的轉換音調方式,讓第一次聽到的人目瞪口呆。
老李也是這樣,平日台灣話說得很正確,但是遇到同鄉老同學時,說話完全變一個樣子,說台語還要帶著濃厚江湖味道。李太太總是不解,平日斯文的丈夫,為什麼遇到老朋友就產生了這樣的物理變化,一種莫名妒意爬上心頭,於是產生了另一種的化學變化。她感到自己的影響力,似乎貧弱許多,遠遠不如這些張三李四們。
講話的樣子,是內心世界的破綻。說出來的不一定被聽見,反而,一不小心就被人看見了那想要隱藏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