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西，春江水暖，山蒙新綠，油菜花開，人耕牛犁，紅土地上，山村角下，田園如詩，風光如畫，放眼望去，心曠神怡。這裡自古即有「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之譽，又是禪宗教團發展壯大的主要發祥之地，迄今仍是中國佛教的一大重鎮。馬祖道一禪師（七○九 ~ 七八八）的大半生時光就在這裡度過，他在江西的經歷，為中國禪宗的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直到今天，這片土地上還保存著許多馬祖時代的遺跡，流傳著關於馬祖的傳說。
為了探究馬祖行跡，筆者於二○○六年三月上旬專程來到江西，對江西境內最主要的馬祖遺跡進行實地調查。本次調查選擇最重點的地區。所謂重點地區，是根據唐宋時代的史料所記載的馬祖經歷確定的，因唐宋時代距馬祖時代不遠，所以這一時期的史料所記載的馬祖經歷也比較可信。關於馬祖在江西的行跡，唐宋史料記載的集中在三個地區，即今撫州、贛州、南昌。
一、撫州（三月五 ~ 六日）
根據掌握的資料，撫州調查的首要目標設定為犀牛山，其次為正覺寺和石鞏寺，把犀牛山作為第一目標，是根據何明棟文章的介紹。
西裏山與正覺寺
史料中只記載馬祖曾到過撫州或臨川的西裏山，但是沒有說明西裏山的具體位置。何氏在〈述略〉一文中首次披露了西裏山就是犀牛山的消息，這一說法不脛而走，後來被許多介紹馬祖經歷的論著所引用。關於犀牛山的情況，何氏的說明如下：
西裏山，係馬祖大師入贛弘法第一座道場。此山又名「犀牛山」，坐落於臨川府所在地（即今撫州市）郊外。其山不高，形似犀牛，前方有兩口池塘分列兩側，人們喻之為犀牛之雙目，故名。唐開元十五年（七五○）前後，馬祖來此誅茅蓋篷修行數載。……此後，有僧在馬祖西裏山修行處肇建妙覺寺，後改名「正覺寺」。……解放後，正覺寺遷建他處。
這段說明給人的造成的印象是：第一，犀牛山位於撫州市郊外，作者形象的描繪彷彿親眼所見，其山應當至今猶存；第二，正覺寺原在犀牛山，建國以後遷移到別處，現在的正覺寺似乎與犀牛山無關。
來到正覺寺，住持法師道：「犀牛山就在這裡，原來名叫西裏山，是馬祖大師的道場。」聽罷此話，心下將信將疑，因為這裡並非撫州市郊外，周圍也不見有山的影子，生怕撫州郊外另有犀牛山。後來看過《贛東史跡》、《贛東寺廟》、〈正覺寺簡介〉等當地資料，才知道法師所說應該不錯。
正覺寺位於撫州市臨川區文昌橋東北方向不遠處，離撫州市中心不過十幾分鐘車程，並非撫州郊外。據〈正覺寺簡介〉，該寺始建於唐代開元年間，唐代名為開元寺，元代名為妙覺寺，清初以來名為正覺寺。另據《贛東史跡》，「正覺寺大約建於唐朝初期」。
正覺寺原來規模很大，據說晚清時期有大殿十九座，房屋三百餘間，佔地二萬平方米，還有寺田二百多畝。二○年代以後逐漸衰落，新中國成立以後，佛事活動基本停止，大部分寺舍被用作撫州市第一小學的校舍；「文革」期間，正覺寺遭到空前浩劫，殿堂、佛像、經版被毀，僧人被遣散；一九七四年，寺舍全部劃歸撫州市第一小學；自一九八四年始，在一部分原址和相鄰的建昌會館重建正覺寺。
何明棟的〈述略〉為確定西裏山的位置提供了重要線索，但是他的相關說明卻有失誤。例如上面引文中開元十五年的中西年代對照就是錯的，這一年當西元七二七年，而非七五○年。不僅如此，這裡還涉及到馬祖何時來到撫州或臨川的問題。何文說馬祖於開元十五年來到這裡「誅茅蓋蓬」，但是馬祖當時年方十九，尚未受具，還沒有出離他的家鄉四川。對於何氏的說法，王榮國教授提出了反駁，並根據唐技〈龔公山西堂敕諡大覺禪師重建大寶光塔碑銘〉中智藏「年十三首事大寂於臨川西裏山」的記載，認為馬祖到達臨川的年代是在天寶九年（七五○）以前。
智藏的記載出自唐技的〈重建大寶光塔碑銘〉，迄今為止，學者們採用的這篇〈碑銘〉均收錄在清代編修、刊刻的《贛州府誌》卷十六，實際上此文尚有北宋元豐二年（一○七九）刻立的碑文，今存龔公山寶華寺內，其中文字與《贛州府誌》所收同一文章有所差異，但是應比清代刊本更為可信。關於智藏在臨川師事馬祖的時間，寶華寺的本文作「年二十三首事大寂於臨川西裏山」。智藏二十三歲當唐肅宗乾元三年（七六○），若寶華寺的碑文可信，則可知馬祖於西元七六○年尚在臨川西裏山，他離開臨川的時間自然應在是年之後。
正覺寺的僧人相信犀牛山就是當初的西裏山，當地的老人還知道犀牛山的名字，但是其山早已消失；正覺寺的遷移是在八○年代以後，但是移動的距離並未超出古正覺寺的地盤，亦即依然屬於昔日犀牛山的範圍。儘管口傳資料可以證實西裏山和犀牛山是一回事，但是若能得到文字記載的證明就更為可信，哪怕是明清時代的記載也好。
石鞏寺
石鞏寺位於撫州以南宜黃縣的二都鎮界內，距縣城約十五公里，距撫州市區約七十公里。周圍地貌奇特，山色秀麗，古剎入口兩側，各有一山拔地而起，一座似獅，一座如象。從寺內沿石級而上，約百米開外便有巨石如栱，石鞏寺之名即由此而來。
關於石鞏寺和馬祖的關係，據清代同治年間的《宜黃縣誌》說，馬祖於唐肅宗時「自建陽佛跡嶺遷至宜黃石鞏，結庵鞏下」。如此說來，宜黃本地古來相信的是馬祖於唐肅宗（七五六 ~ 七六一年在位）時自建陽而來。
唐宋時代的史料中沒有明確說馬祖到過石鞏寺的經歷，只有關於石鞏慧藏打獵經過馬祖庵前、因馬祖啟發而出家的記載。其中提到的「祖庵」究竟是在何處，今已無從知曉，但是慧藏在投奔馬祖出家以後住在石鞏，於是才被稱為「石鞏慧藏」。就目前所能見到的史料範圍而言，只有《宜黃縣誌》明確記載馬祖到過石鞏。由於其他史料沒有記載馬祖有此經歷，故王榮國教授認為《宜黃縣誌》的說法不足為信。
另外，當地還有「馬祖射山」的傳說，內容是東漢末年一位叫作馬祖的神仙，因為痛恨富人將石鞏山當作帝王「靠背」，一箭射開山岩，於是形成石鞏。這個傳說雖然把馬祖當作東漢時代的神仙，但是它的素材顯然與馬祖有關，曲折地透露出馬祖與石鞏的關係。假如馬祖和石鞏無緣，則很難想像這裡會出現這樣的傳說。
曹山寺
根據鈴木哲雄的《訪錄》，可知曹山也在宜黃，現在還保存有本寂禪師塔，於是離開石鞏寺後又奔曹山。曹山位於宜黃縣城西北方向的陳坊橋村附近，距縣城約十五公里。曹山是曹山寺附近一片比較低緩的山脈，山上竹木茂密，鬱鬱蔥蔥，曹山寺就坐落在這片山腳之下。
曹山寺現在正式的名稱是「曹山寶積禪寺」，曹山寺是俗稱。據說曹山原名「何玉山」，曹山寺名為「今龍堂」，由唐代居士王若一改為「何玉觀」，後來本寂禪師（八四○ ~ 九○一）來到此地，王若一捨觀相贈；因本寂歆慕曹溪六祖，於是把山名改為曹山，觀名改為「荷玉觀」；北宋大中祥符二年（一○○九）改名「寶積寺」。
曹山寺在「文革」時期遭徹底破壞，現在寺內的建築只有一九九四年重建的三層客堂一座、剛剛完工的佛學院教學樓一座，以及一處食堂，昔日的建築早已蕩然無存。在客堂後方約百米外的山根處，有本寂禪師墓塔一座，正中安放著本寂禪師塔，左側有古碑一塊，文字難以辨認，右側有石獸一尊。這三樣東西顯得比較古舊。據說本寂墓塔在清初被毀，順治十三年（一六五六）重建，大智（方以智）撰寫碑文。
除了本寂墓塔外，曹山寺內山坡上有一棵千年以上古銀杏樹，據寺內住持介紹，此樹為本寂禪師手栽；另外還有乾隆三十八年（一七七三）製造的古鐘一口。寺內現住有七、八位尼師，依然持守過午不食的規矩，早晨三、四點鐘起床，上午念經作功課，下午處理各種事務，正在致力於曹山寺的重建。
（上）
本文收錄於《普門學報》第33期
（隔周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