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晴如

今年的生日特別不一樣，有三十六個神明伴我過，生日禮物不是蛋糕而是大把大把的糖果，大把大把，向我擲撒的糖果。

台南市境內充滿大大小小的廟宇，以麻豆來說最著名的即是南瀛五大香之一的麻豆香代表「代天府五王廟」，而光我住的村莊裡，算得出來的廟宇就有四間；廟宇之眾多，因之繞境、廟會、祈福會等，是不會在台南囝仔的記憶裡缺席的。

從小就愛逗熱鬧的我，每到熱鬧時就異常興奮，喜歡那一個個輪番上陣的有趣陣頭，以及家門前、對面廟埕中聚集的眾多人口及攤販。高蹺陣、十二婆姐、八家將、舞獅、乩童……在這些陣頭中，我最鍾愛的是打頭陣的蜈蚣陣，由許多──少則三十六人，多至一○八人──三到七歲的孩子喬裝成唐太宗、程咬金、尉遲恭等歷史或神話人物，坐在長長的蜈蚣轎上；沿路看熱鬧的人們，只要手一伸長成乞討樣，他們便丟下大把大把的糖果。有人忙著撿糖，有人則忙著鑽蜈蚣討吉利。楊富閔在〈心愛的蜈蚣陣來了〉一文寫道：「鑽蜈蚣腳能分添祥氣，我們母子從蜈蚣頭鑽到蜈蚣尾，氣喘噓噓。因為是母親緊牽我的手，滿身大汗陪我完成的祈福儀式，蜈蚣陣遂成為我最心愛的民俗陣頭。」我雖從沒鑽過蜈蚣，但我喜歡看那一個個孩子的古裝扮相，看他們拿武器耍的威風，看一大早三、四點就起來化妝、換裝的他們，午後一個個睡歪了的可愛模樣；我想像著那繞著廟庭走的威風蜈蚣一圈圈不停歇地走，我便能一直與旁人爭相撿拾那據說吃了能保平安的糖果，可惜他們只會繞二或三圈，於是蜈蚣轎旁便出現一個追轎身影。這夜，我看著停在廟前待明日起航的蜈蚣轎，心裡盤算著追蜈蚣路線，與母親與他的象徵性祈福儀式。

並不是所有陣頭我都喜愛，八家將我打小便害怕得不得了，我怕那一大群化著大花臉拿著法器威嚴舞著的八家將，怕他們走路時身上配件的叮噹響聲。據母親說小時候帶我到西港看熱鬧，吃飯時進來一群八家將，本來好端端的我卻開始嚎啕大哭，不論怎麼哄也哄不停，讓那些八家將尷尬不已，母親只能抱著我離開，遠離八家將的我隨即停止哭泣。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阿嬤牽著我在鑽動的人群中，一隊隊的陣頭喧天鑼鼓中熱鬧行經，此時，八家將出現了，小手死命的握緊大手，想後退的我怕被發現在害怕，只能原地站著、怕著、抖著，那本是驅趕妖魔鬼怪的八家將，都快把我的魂給驅走了……這日，我在廟埕近距離看著他們，手不由自主地握住身旁的他，不同的是這次我是想讓他感受這個神奇的時刻，而我已不抖了，真的不再害怕了。

一天的熱鬧結束後，人潮散去，地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紙屑及炮屑，我與父母親、鄰居們忙著掃起那一堆堆的垃圾，恢復清潔的街道與廟庭。為了重新打響久無人進香小廟的知名度，撒大筆錢辦了個祈福民俗會，祈福會不知能否帶進香客，確知的是它讓鄰里間的感情增溫了。

開始於清晨的蜈蚣街拍，結束於夜晚的垃圾灑掃，今年的生日特別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