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碧華

撤掉香爐與供桌的台北「行天宮」逐漸變得清冷，好像舞台上沒擺道具，空蕩蕩的。

幾位香客雙手合十，靜靜的跟關公說著心裡的悲喜，未見香煙裊裊，反而顯出一雙雙清澈無雜念的眼神。

這半年，一個禮拜至少去兩趟行天宮，因為那兒有間可以趕稿畫畫的小屋。

從捷運下來，到進入行天宮大門，一路遇到十來個米糕阿婆拿著同樣的祭拜用品，在炎炎日頭下努力的討生活。

台灣阿婆多半微胖略矮，穿著本土大花衣褲，頭髮燙成捲捲的。「頭家娘，要買嗎？來買喔！」那喃喃的制式推銷，被掩蓋在人語車聲中，阿婆像自家念佛般，也並不期待被聽見似的。

行天宮側門有三五家歷史悠久的糕餅店，高高掛上「佛心商店，免費停車」，事實上，若不購物，就會有一高個的男子，眼明腳快的疾步過來關切，也就是說，購物免費停車才是商家真正的意思，「佛心」勉強只能算個商標。

另外，有一個賣香花的男子，因為行動不變，就固定占個角落，頭總是低著，和阿婆迎頭撲面的喧熱截然不同。

喜歡他的沉默無語，好像已認清了命運，無需再多說什麼，我總買好大一串，車裡，家裡都掛滿安靜的花香，心頭也牽動著，行天宮撤調香爐後，應該影響不到他必得扛起的無邊生計吧！

黃昏已臨，行天宮前行人匆匆，我最喜歡坐在潔淨的石階上，看人修剪花木。年輕力壯的信徒拿把長剪刀，嘩嘩的為綠樹剪髮，力弱年長的阿婆提著大袋子，等著收拾殘葉落枝。大家都仰頭望著大樹，呈現另一種敬天愛土。

也因為他們認真的愛護環境，行天宮多年來得以保持終年的整潔，讓絡繹不絕的香客，舒適的在這一方天地求神禮佛，許多期待與祈求，彷彿都能更清楚的讓菩薩傾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