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M

天色猶如塗泥，湖面似是灰色的冰層、卻浮著一抹金光。全身白冑白甲的白指揮使，立在白色樓船的船閣上，望著對岸黑得泛光的黑色樓船，勁風如呼如吸，吹得兩邊一黑一白的樓船輕搖輕顫。這頭雪白色的樓船上，白都頭披甲戴盔躍上輕騎，從白色巨艦的船尾馳至樓船中央、五層的高閣之下。白都頭振開腰間的長劍、精神地畫向天際，滿船兵士頓時囂聲沸騰、士氣高昂，整艘巨艦的火炬同時點燃、旌旗順著桅桿竄上桅頂。所有的樓船士都在甲板上列隊整齊，浩浩蕩蕩有數千人之眾。

「啟稟指揮使，全員皆已入列，請指揮使點校！」白都頭下馬、叩跪在地，音聲洪亮而精神抖擻。

白指揮使從樓船的高閣之上俯瞰底層甲板，兩頰懸起一抹得色，既威且凜地號令四眾：「好！極好！我軍無敵，上蒼助我白軍，必定旗開得勝！」說著白指揮使拔出腰間長劍，昂首面天，威儀萬般地高呼：「啟航──！」

一列號角吹得雄壯亢然、戰鼓喧天，船尾的樓船士斬斷繫在岸邊的巨纜，龐然的白色樓船便離了岸。一張白底繡金的大旗狂舞般拍在桅頂，甲板上的呼喝聲煮沸了暗夜。白樓船沉沉地一擺，千百支巨槳搖上來，便四平八穩地航向待戰的、平靜無波的湖面。而對岸的黑樓船，也同時往湖心駛來，兩軍戰士個個威猛，滿船兵器泛著冷冽的銳光。及至兩軍相近，白指揮使見黑指揮使絲毫無有退卻之意，心頭凜的一顫，遂要從屬向黑樓船喊話。

「我正義之師召告黑軍！休得進犯我方水域，若即時棄械投誠，可饒你們不死！」白樓船的白都頭如此向黑樓船喊話，威儀剽悍不可一世。

然而白軍的宣告未歇，黑樓船那頭也傳來一陣喊話，同樣剽悍不可一世：「我正義之師召告白軍！休得進犯我方水域，若即時棄械投誠，可饒你們不死！」

白指揮使聞言不禁怒道：「好狂妄的狗膽！」然而語句還叼在唇邊，就聽得黑指揮使那頭也大喝一聲：「好狂妄的狗膽！」

白指揮使怒不可遏，隨即號令屬軍：「我方白軍聽令，即刻駛向敵船，剷除亂軍、光耀我邦！」

一時之間，兩軍戰士相互叫陣、搖槳如箸，雙方船速既勁且疾，不多久時間就靠近了。

「弩兵──備！」白指揮使一聲令下，樓船中心的高閣間便吐出一把把強弩，鋒利的箭尖麻密地點燃銳光。

「放！」白指揮使一聲號令，白箭便如驟雨，繁亂地射向黑樓船；而敵方的黑箭也如一陣陣黑雨射向白樓船。不多久，只聽得哀號連天，兩軍戰士或落水、或倒臥甲板翻滾、劇痛難當。

白指揮使甚是驚愕，卻又惱怒非常，隨即號令兵士，更朝黑軍的方向欺近。而黑樓船也毫無懼色地駛向白軍。雙方各搖起千百支巨槳、擊鼓鳴金，互不相讓，及至兩船相近，在黑、白指揮使的號令之下，雙方利箭如雨、隔空又射，雙方兵士一一倒下，哀鳴之聲更是不斷不絕。然而兩艘巨大的樓船船身已咫尺不遠，黑、白指揮使皆顧不得傷兵，奮力又戰。

「拍竿！上拍竿！」白指揮使怒喝道。於是百餘名白水軍安備數十丈長的拍竿，拍竿前端巨大、沉重的鐵團，在如泥如土的天色中浮泛著黑光。

「放──！」白指揮使一聲怒吼，白拍竿一落便擊中黑樓船的高閣，震得黑指揮使跌在船閣的甲板上，白軍振奮非常；然而歡呼未絕，數十丈長的黑拍竿，也擊中白樓船上的高閣，震得白指揮使幾乎墜下。

黑、白指揮使驚愕不已，湖心之間一片慘悽，白都頭蹬上高閣的甲板，攙起白指揮使，然而白指揮使身子一甩，就將白都頭甩得連連後退。白指揮使眼裡沁出一層薄薄的淚影，雙手緊緊掐在未斷的矮牆上。

這是怎麼回事？白水軍每戰皆捷，怎的這次會遇上對手？白指揮使仰望天幕，只見一朵朵巨大的、橙紅色的火球，在上空八方點燃。白指揮差些咬碎嘴裡的牙，素來筆直的頸項也不禁蜷在胸上。他雖練兵有術，但向來惜兵、體恤軍情，見自軍傷者無數，而勝戰無望，心中不免悽慘。

就在此時，遠遠的，一尾通體金黃又紅的大魚游晃而來，在湖心掀起驚濤駭浪，將黑、白兩艘樓船擠了開去。白指揮使藉勢號令餘兵搖槳，準備撤軍。而遠遠的，黑樓船也轉了方向，要駛回對岸。

白指揮使終於緩了口氣，他胸膛一挺仰望前方，只見一團團火球在天際燒得炯然，一陣薄薄的、帶著香氣的雲霧，從湖岸隱約飄來。可是就在兩軍漸撤漸遠之際，雲霧縹緲的湖面上，不知所以的，又傳來撼天動地的鼓聲，聲響之渾厚剛猛，驚得白指揮使肩背一跳。

「這黑軍老賊，」白指揮使憤恨地罵道：「見我仁義慈心，不願生靈塗炭，卻要返頭向我奇襲？」

身旁的白都頭一跪、叩跪在白指揮使靴尖，他抬起剛堅如釘的雙眸說道：「指揮使！末將不甘受此屈辱，請指揮使讓末將率領餘兵再戰，成全我軍志節！」

白指揮使四下張望，看著滿船傷兵，雖心有不忍，卻義憤填膺。於是他再度挺起脊骨，號令餘兵。

「今我仁義之師出陣，」白指揮使呼道：「未逢天時、不得地利，然而吾等不能自滅雄風，任由敵軍壞我威信！」白指揮使一劍砍在船閣的矮牆上：「我軍聽令！縱使戰至一兵一卒，也要留下我軍壯名！」白指揮使如此號令全員，頓時，底層甲板上爆出悲憤卻振奮的回聲。白樓船又依白指揮使的號令，駛回原處，而愈接近湖心，黑樓船幢幢的艦影，也是愈欺愈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