僈跑哲學

莊怡文 |2013.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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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凜凜向我,而我佇落終年吹拂的西風帶。

我一人孜孜矻矻,生命紋路從不留餘地。安撫紛亂的方法,是跑步,不斷不斷地往前跑。低著頭跑、仰著頭跑、戴著耳機跑、伴著鐘聲跑、從日暮跑到黑夜,試圖從規律的步伐中跑回人生的正軌。某些人事物漸漸被我遺忘在後,背肩有汗,雙頰有淚,長髮紛飛亂舞如一迷途地圖。只要願意往前跑,光明再現。

多年前初至府城時,最愛光復校區那個寬闊大操場,四百公尺,是我高中操場的兩倍大。校內鄰近的是各類球場、成功廳與男生宿舍,視線越出圍牆,入眼即是大遠百與台南後火車站,以大學路與前鋒路與校園相隔,這裡是光復校區最有活力的角落。古城鎮年炎熱,一開始不特別愛慢跑,直到有年參加系上營隊,營前訓時按規定須每日晨跑數圈榕園與成功湖,身為隊輔的我竟有些不支,這才開始培養慢跑的習慣。

總是身著系服或營服跑步的我,獨自跑步時心裡特別有歸屬感。雙耳戴上耳機,自成一小國,自活動中心、成功廳方向走向操場,越過穿堂闇昏拱廊,場中央足球校隊正熱血沸騰練球中,運動者時不時得注意是否有足球自天外飛來。國高中時擅長短跑,常跑第一棒,大一時參加全校新生盃女子四百公尺接力,亦是第一棒,竟也誤打誤撞拿了第一名,愈跑愈有勁。後來改練習長跑,培養體力與耐性,培養一種人生哲學──面迎冷冽西風,仍不慌不忙,以己節奏以臨之。

那些年,起步時,後火車站的電子時鐘在我左後方,火車喀隆喀隆慢駛過鐵軌,聲響傳至右前方光一光二的高聳建物時,瞬間回彈至大操場上,彷若運動者隱形的計時器,參雜著向晚仍烈的夕陽與滿場汗流浹背的氣味,成為踽踽人生的催促聲。而今,人生碼表依舊殘酷催促,時空轉換,慢跑於這座位於台北市中心的校園操場,場中除了專注的獨行慢跑者外,還常見到情侶們手牽手於跑道上散步(竟不怕給撞著了),或是手拿手機的步行者邊走邊滑螢幕,滑到一半突然就接起電話了(「欸我在跑步啦!」「你在哪裡?」「晚上要吃甚麼?」),突然發話的聲響驚著了兩旁安靜的慢跑者,使人不禁莞爾一笑。

人生西風帶,磨刀霍霍向我,我只得挺身以迎。現實生活原來如此不堪,唯有面對,然後學習淡然,看清磨難的本質,生命才甘放你一馬。我的人生行星風系教導我,不管風勁多強,只要腳步穩當、續往前走,即使漂流地球一周,我仍是我,生命依舊是生命。無論暮靄如何沉沉,我總有我的楚天,兀自闊。如同慢跑,以耐心跑出生命的絕對值──西風不減,生命仍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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