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give and Forget！

也是Give and Get！

日前與母親至殯儀館參加一位女姓親戚的喪禮，死者的女兒一見到母親，馬上放聲慟哭：「毋值啊！毋值啊！他們憑什麼不讓我媽回去！」

回程母親嘆息細說原委：「哎！這就是細姨命，活的時候沒名沒分，連死時都進不了宗祠，有墓牌位，無神主牌仔位，只能住在菜堂當孤魂野鬼。」

「那！媽，等阿姨和姨媽往生以後，」我好奇詢問母親：「你會允許我們讓她們的名字入籍公媽牌位嗎？」

把家一塊塊黏回去

念小學時，經濟優渥的祖父和父親相繼娶了繼室，並大興土木，分建別墅金屋藏嬌。日後為了爭產，龐大的家業終致土崩瓦解。

在老家被法院貼上封條那天，母親沒掉一滴淚，只是叮嚀三天後大考的我，別被家中的變故影響。

上大學後，母親從一個被佣人前呼後擁的老闆娘，變成一個認命的女工。她每天從工廠抱回一堆堆鞋子半成品，企望在強力膠刺鼻的氣味中，以每隻二角的進度，把破碎的家一塊塊黏貼回去。

我從此對阿姨和姨媽充滿恨意，認為是那二個女人奪走了我們原有的幸福！

洗盤、挑磚的大學歲月，我仍一直自怨自艾，甚至把聯考的慘敗歸咎於此。日後，一部比利時電影《托托小英雄》徹底震醒了我。

片中男主角托托自小深信，自己與鄰居菲比出世時，在醫院火災中被大人錯抱，因此，托托對樣樣不如菲比，深感不平。他常內心獨白：「你偷走了我的人生，你這小偷！」

這一年，兩人皆逾八十，際遇一樣不堪。在被「拘禁」的老人院中，托托一面回顧一生，一面盤算著如何暗殺菲比。

直到最後，當兩個人面對面交談時，托托才發現菲比反而一直在羨慕他單純的生活。這時，他才發現他一直被自己的想像牽引玩弄。於是托托作了一個決定。他選擇冒充菲比，讓菲比的仇家槍殺。

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是運送托托骨灰的飛機腹部，當飛機緩緩滑行，觀眾隱約聽到托托淡淡的笑聲；待飛到半空，笑聲逐漸爽朗；飛到白雲上方時，托托的笑聲已是嵇康、阮籍的那種「嘯」。這是一部談人如何被想像摧毀一生的故事，也是與生命和解的故事。

一笑泯恩仇

在祖父過世、父親離家後，母親與那兩位「奪走她一生幸福的女人」成了好朋友，一起祭祖，甚至一起出國玩。

「我當然同意讓她們入公媽牌位」，母親那日毫不猶豫的回答我：「人多，比較熱鬧。」

江湖夜雨十年燈，相逢一笑泯恩仇。就像一笑白雲外的托托，母親已脫掉一身怨念，脫掉人世煙硝，輕盈如草原上無羈無絆的千里快哉風，是真正的「脫脫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