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仲丘事件延燒快一個月了,但是並沒有落幕的跡象,問題在於社會大眾心中最重要的疑團到現在還沒有解答:監視錄影帶為何沒有畫面?如果被動過手腳,誰下的令?為何洪仲丘的體檢報告火速出爐?如果有人為的介入,那是誰?洪仲丘倒地後的整個救護過程,有沒有人為的延誤或不當處置?也許這些問題必須等到檢調報告出來之後,才會有比較清楚的答案,而我們應該關心的是更深層而且根本的問題:軍中文化。
在整個過程中表現最糟糕應該是軍方,軍方對這個事件的發言,不是經常自我矛盾就是避重就輕,以「誰銷毀監視錄影帶?」為例,軍方的說法是:「七月三日洪仲丘送醫後,政戰主任立即前往醫院全程陪處,七月四日晚間九點才返回營區,所以他有不在場證明。」這樣的說法只證明陳毅銘當時人在醫院,但是不在醫院也可以打電話下令;如果不是他下的令,社會大眾想知道的是,下令的是誰?如果沒有人下令,畫面為何消失?這一連串問題相互關連,軍中說法不是逃避問題,就是把人民當成很容易蒙混的笨蛋。
其實當過兵的人都知道軍中的一些陋習,洪仲丘事件的第一個衝擊應該是軍中的管教,相當程度的寬鬆是必然的,但是這畢竟不是治本之道,也可能付出失去紀律的代價,喪失軍隊存在的重要價值,得不償失。所以根本之道不只是管教方式的改變,而是軍中思維的脫胎換骨。
傳統的作戰方式靠戰場上的肉搏,所以軍人最重要的條件是強健的體魄,所以體能訓練極為重要。但是現代戰爭早就進入電子化、科學化,一種先進武器勝過十萬雄師、一個按鈕就可能決定一場勝負,打的是智力而不是體力,所以強健體魄的重要性相對降低。
每到夏日,只要觀看電視的氣象報告,播報員都會說:「今天溫度高、紫外線強,大家應該盡量避免外出,如果外出要注意防曬。」如果這是夏天一般人民應該有的正確常識,為何軍隊中讓士兵們在烈日下大量曝曬,難道士兵不是人?當然要求士兵完全不訓練體能、不曬太陽也是矯枉過正,可是刻意讓士兵在烈日下長期操練,甚至拒絕喝水的請求,絕對是一種沒有把人當成人的不當懲戒方式。
軍中經常使用的一句口號:「合理是訓練、不合理是磨練」,但是軍中必須意識到,現代社會的「人道」標準已經不同於往昔,而以一般人心目中所謂違反人道的方式進行懲罰,受懲者最容易產生的念頭不是「長官在磨練我」,而是「長官故意整我」,這樣的官兵關係自然是緊張、對立,很難形成軍隊最需要的忠誠和向心力。
但是軍隊的紀律仍然是重要的,打仗需要精誠團結,然而真正的上下一心必須以愛的教育支撐。以關禁閉、體能操練的懲戒方式不但過時、不當,尤其如果懲罰者背後不是愛而是幸災樂禍,反而嚴重損害共存共榮的團結意識。一般正常家庭的父母懲罰孩子,孩子可以感受到父母憤怒背後的善意和愛心,所以即使被懲罰也不會對父母產生恨意;如果軍中的領導和管教是建立在威嚇和恐懼,而不是袍澤情誼,想要因此而建立紮實牢靠的紀律,無異緣木求魚。所以洪仲丘事件可能是一個轉機,軍中必須徹底揚棄傳統思維、加速觀念的現代化,才能和在自由、民主、多元下長期洗禮的一般人民溝通、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