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晚婚的一個男同學婚禮中,遇到了我中學的英文老師,三十多年未見,一男一女兩位老師當著我的面,交談的話題竟是:「錦郁的爸爸真帥!當年是彰化火車站前出名的『黑狗』。」男老師說這話已讓我驚訝,心想他怎會對我老爸的印象如此深刻,沒想女老師也頻頻點頭附和。
父親應是一般人眼中的「美男子」典型,他身高一七八公分,斯文中帶著男人氣,寫得一筆漂亮的草書,中日文俱佳,是祖父七個兒子當中唯一考上彰化中學,當然也是他最疼愛和賞識的兒子。然而彰化中學畢業後,到台北考大學的父親,卻做了一件讓祖父失望的事,他把旅費花掉,卻沒去考試。據說那一屆彰中的畢業生只有兩個沒考上大學,缺考的父親正是其中的一個。
沒上大學,進入社會的父親很快地在工作場合邂逅我的母親,兩人談起了戀愛來,結果再度讓祖父感到失望,除了母親出身貧家外,兩人又是同姓。但多情的父親硬是非佳人不娶,婚後兩人雖然情感堅定,但父親卻愛「風流」。當家裡經濟不錯之後,盡責照顧妻小的他,也常在外坐擁脂粉。
母親為此感到苦惱無助,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她有時會到花壇鄉一個小庄落,跟一個神壇的老師問事。我曾陪她坐彰化客運去了幾次,那個老師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話不太多,加上問事的人很多,每次都要等許久,但一下又輪到下一個,他通常會針對母親的問題,教她祭改的方法,譬如天黑後拿件父親的衣服掛在竹竿上,然後在陽台揮舞著,嘴裡念著丈夫的名字,要他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風流,又或者畫符,要母親將它化掉後,讓父親喝下。
那時我正面臨大學聯考的壓力,鑑於社會組的錄取率比自然組還要低,於是我聽從父親的意見,選擇報考有百分之三十幾錄取機率的丙組。雖然就讀的是升學率不錯的私立精誠中學,但我仍處在考不上大學的巨大壓力。
有一次,陪母親去問事的我,忍不住問她,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母親首肯後,單純的我,藏不住心思的問:「我考得上大學嗎?」老師說:「考得上!」我喜不自禁,再問:「會考上哪裡?」老師緩緩說:「最高學府!」
結果大學放榜後,我整整哭了一個星期,因為和我成績相當的同學幾乎都考進醫學院的藥劑系等,我卻失常考到文化學院的家政系。等到我每天搭著二六○公車從台北到陽明山的文化學院,上課時常有山嵐飄進教室,下課常迎著逆風斜雨等車時,我忽然想起了神壇那個男老師所說的「最高學府」,原來他所指的不是台大,而是在華岡這一所全國「最高」的學府啊!
大學畢業後,我報考了中美關係研究所,以不到一分之差落榜,失望之餘,走入婚姻和家庭,行近中年才踏入職場,然後前後經過了十一年,一面讀完碩士、博士班的課程。
近日,我向學校提出博士論文審查的申請,順利的話,我的求學階段即將全部完成,這時我的念頭忽然出現「最高學府」幾個字。我自己解讀著:「難道當初那個老師所說的最高學府不是文化大學,而是如今的博士學位?」又或者還有未來的可能?一想到或許還有不知謎底的「最高學府」,我覺得這充滿可能性、探索性的人生,實在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