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幼童來說,最需要的是愛、溫飽、安全和遊戲。我的幼年生活,這幾個因素都具足。所以現在想來,自己是很幸運的。
我有父母照顧依靠,有祖父母的疼愛,幼年時代的我得到的愛和呵護是豐富的。更重要的是,我有玩不完的遊戲。除了踏出戶外,就是蓊鬱的果園,林林總總的菜圃。更妙的是高大的蓮霧林,那是祖先開發宜蘭時種下的果樹。枕頭山過去都是這種高大的蓮霧林,樹齡有上百年的。所以無論在屋子內外,總可以跟鄰居孩子遊戲,捕捉蟬蛾鳥雀等等,都是隨時隨處可以玩起來的。
從幼年到童年,這片田園果樹,給了我許多歡樂,賜我活動奔跑的空間,讓我見識了大自然的美好,學會農家豐富的種植知識和勤快。那是一種豐富的環境,也充分表露快樂歡欣的童趣。
祖父很疼愛堂哥和我,所以會想出許多遊戲來玩。記得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中午,他賣完自家生產的水果回來,買了一大張紙,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們:「秋天就是要放風箏,我們一起來造風箏和放風箏。」他沉穩又耐心地為我們解釋怎麼造風箏,又怎麼玩風箏。我們兩個孩子,陶醉在他的太空計畫之中,做了更美好的想像。
造風箏的計畫終於開工了。我們從砍竹子、劈竹子、到削成大小適當的竹條,祖孫忙得其樂融融。祖父的手既粗壯又靈巧,不需多久材料已經完備。接著量尺寸,裁剪構築起來。我們忙到晚上,點著油燈,還在貼製,直到我們上床,風箏已經造好。他拿起風箏,跟我四歲的個兒比一比說:「差不多跟你一樣高,明天就可以放風箏了。」
夜裡油燈搖曳著,在造風箏的餐桌對面,還有一組工程人員在施工哪。那就是祖母和母親,她們用麻的纖維,綴成風箏線。麻線必須綴得細又勻才行,才不會太重,風箏才飛得高飛得遠。祖母邊做邊為我們解釋。大伙忙得熱絡,孩子們也從頭到尾參與。我們兩個孩子,都覺得自己能幹有自信,更重要的是明天風箏飛上天空時的期待和想像。
祖父終於下令收工了。他的口頭禪來了:「拖午飯鍋空,拖晚嘸採工。」(閔南語)意思是說,中午該休息不休息,只是徒然餓肚子而已;到了夜裡不休息,往往效率差,徒勞無功。於是大伙兒收拾東西,都回房去就寢了。這時,我躺在床上,腦海裡卻是一幅風箏在天空飛翔的景象。我問母親:「我從來沒看過風箏,它怎麼飛上去的?是像小鳥這樣飛嗎?可是我們造的風箏沒有翅膀呀?」媽媽沉默了一下說:「明天你自己看就知道了。你要好好看清楚。」
「祖父說把繩子繫在風箏上,風一吹,繩子一拉,就會飛上天空。可是繩子一拉不就摔下來了嗎?怎麼會飛上去呢?」媽媽說:「明天你看個究竟就知道了,你看清楚了之後,也告訴我答案,因為我也不懂。」我一口答應她說:「好的。明天我會看清楚,然後告訴妳那是怎麼回事。」我帶著受到請託的榮譽感,呼呼地睡著了。母親很懂得信任孩子的本事,孩子也往往做出她所希望的好表現。
次日還是一個秋陽亮麗的日子,用過早餐,祖父還是帶領我們把未完成的部分做好,他仔細的審視,然後繫上風箏線,理好了兩邊的平衡,調整好仰角。他邊做邊解釋,我們邊看邊動手摸索。他拿著風箏作手勢說:「風從這邊吹過來,繩子拉著它,風箏就往上飛起來。」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我們提早吃了午飯,帶著風箏來到空曠的地方。鄰居的孩子們也都跟了過來,秋風徐徐地吹著。他吩咐堂哥和我拿好風箏,自己親自操控拉著線。配合他的口令動作,才一鬆手風箏就飛了上去。他嘴裡說著:「拉一下!飛高一點,慢慢放一點,就飛遠一點!」就這樣我們兩個人都學會了放風箏,放得又高又遠。鄰居小朋友也在一旁叫嚷著喝采。
晚間,我興趣高昂地解釋給母親聽,母親凝神地聽著,睜著大眼看我比劃解釋,「在一拉一放的技巧中,風箏飛得又高又遠。」母親表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說:「謝謝你給我的解釋。」母子之間充滿著相知和溫馨。
母親很善於把求知的機會留給我,所以我學到許多知識和技能,信心也跟著穩健起來。在遊戲的日子裡,同時摻入行動、試探和思考,得到的是美好完整的心智圖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