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某日上午八時許，站在「師大綜合大樓」站旁路邊，靜止無風，周身卻盡被白千層花的氣味包圍、醺醉了！

看看周遭，竟無一人注意到這特殊的「愛之氛圍」！

可不是？現下的享受是我去年尋尋覓覓三個月的成果呢！

一切都因一個朋友說「白千層的花很香」。

當時我充滿了疑惑，為何我從沒聞過？我周遭都是白千層啊！何況它一開花即招搖滿天，怎可能不注意到它的香氣呢？嗯！有必要探個究竟。

於是從去年八月第一輪花期起，即展開「尋香之旅」──每天在一棵棵白千層下猛嗅，不僅沿著車水馬龍的新生南路、和平東路一路尋，連台大校園都忍住蚊子叮咬，站在長草中引頸企盼能有一陣風把花香送給我（當時認為大馬路可能因汽車廢氣太濃，掩蓋了香氣）；但它就是杳渺無蹤。

連萬能的google也說它香氣不顯著，看來只能靠自己。

十月二度開花前，我早擬好了「教戰守則」：一定要在清晨太陽尚未把香氣蒸發前出門，且要站在下風處。

花期只有二周，可要好好把握呀！

但任憑我多認真，它硬是要跟我捉迷藏。直到我已放棄沿路像狗一樣東嗅西聞。

某天空氣特別清新，因為夜裡的短暫風雨洗去所有的汙穢。

我從和平東路派出所左轉往大安公園，在一棵又一棵的白千層下走過，微風徐徐，空中充滿一種混合了成熟肥腴、又略帶酸甜的味道，似香非香、似臭非臭，難道我千尋萬尋的「香氣」就是它嗎？或只是前夜廚餘滲出的汁液經雨水漂洗後昇華的味道？

突然，另一種類似的強烈氣味飄過我腦海，我想到第一次被福木花的氣味「衝」到的情形。

自大安公園信義新生入口進入，右轉入觀音像區，就是福木密林。那是我探索大安公園的第一個五月初，當我彎進那條被肥厚長卵形綠葉遮蓋的小路時，迎面撲來的強烈氣味幾乎把我淹沒！那是類似溫暖封閉的溫室中鬱鬱蒸蒸的肥沃「氣旋」。我一抬眼就看見密密實實的白色小花爬滿了福木樹幹，真像半開、肥碩版的梅花！

我從未聞過這種「花香」，它算是香氣嗎？正思量著，看到蜂群忙碌地這朵嚐嚐、那朵沾沾，是在尋找最可口的蜜吧！牠們被這熟爛的味道迷惑得發狂了嗎？我聽著那微弱持續的嗡嗡聲，對於生命間的無形牽繫感動異常。

原本不喜愛福木，從那天開始，卻對它產生了特殊的眷愛。而現下飄散在我身邊的氣味，就是福木花香的縮小版。

「白千層花真的是這種微帶酸甜的新鮮肥腴味道嗎？」我正抱著滿肚子疑惑，就看到人行道上躺著六支可愛的「小白刷」等著我去「鑑定」！真是太幸運了！是昨夜被風雨打下來的，還帶著新鮮的嫩葉呢！我趕緊撿起來聞，沒錯！正是那個味兒！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原先認定的目標是芬芳花香，沒料到它的味道竟如此「另類」，怪不得久久一無所獲。

那天白千層們好像還「聯合」起來為我開「驚喜派對」，因為接著在公園中隨意亂逛時，又撞著一棵花開得極低，我手一伸就能把「小白刷」拉到鼻前，這次是還「活」在樹上，所以它的味道已完全確認。

如果把香氣賦予顏色，我會把野薑花香繪成微綠的亮白、玫瑰是淺粉、香茅是金蘋果綠、香水百合是螢光黃透橘，白千層花香則是淺棕紅性感的膚色。

回想剛剛確認白千層花「香」的那一剎那，「愕然」是唯一的形容詞；沒想到這介於香臭之間的複雜氣味卻在過了一年之後，發酵醞釀得令我陶醉。

臭豆腐和榴璉到底是香或臭，各有其熱烈支持者；大魚大肉容易吃膩，家常的干絲、豆腐永遠滋味無窮；甜蜜的花香引人，卻也容易讓人發膩麻痺。

花開得招搖的白千層，「香」氣卻內斂，像它的樹皮，由深棕色到水嫩的粉紅橙黃，百般的耐人尋味，也像永探不到底，神祕、無明確善惡分野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