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 year after year,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hat have you found？ The same old fears. Wish you were here. Pink Floyd

一幅精采的攝影作品，像是在牆壁上鑿了個洞，讓視線得以穿越畫框，連結左心房與右心室的虛線與血液，中和現實世界裡過多的理性與潛意識裡的瘋狂與孤寂，縱使觀者眼睛直視的是某處攝影師擷取自遠方的風景，但實際看到的卻是自己內心最脆弱也最強硬的某個什麼的裸體原形，既然赤裸而且沒有形體，緊盯著畫面，最終你聽見的可能只是某種聲音，一段旋律，簡潔有力的輕聲絮語，像是戀人之間溫柔對話那般輕盈，那足以穿透夢境的提醒，對於我而言，鑿壁借光正是郭英聲老師影像的魅力。

朋友們都叫他Michael，大學時期便已久仰他的作品，二○○三年起旅居歐洲，朋友們問我為何選擇捷克布拉格時，總是開玩笑答道：「因為當初存的機票錢不夠買到郭英聲老師曾待過的巴黎，最後選擇了另外同樣也是英文字母P開頭的城市──布拉格。」

認識Michael是在數年前，國內藝廊舉辦的攝影比賽，當時他是評審之一，我得獎的作品是在布拉格精神病院所拍攝的故事，從主辦單位得知郭英聲老師的聯繫方式，很好奇他的看法，更想見上一面聽聽他的聲音與故事，當年那位來自台灣的年輕攝影師在巴黎，與自己在布拉格的感受與際遇，無論法文辭藻或者捷克語彙裡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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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是在當時中山北路服裝設計師陳季敏小姐取名為Dialogue的空間裡，一進門便立即感受到那位長髮中年男子微笑且帶著歐式熱情的感染力，也初次見到親切的Jamei；很舒服的空間，可口的茶點，閒話家常就足以讓人微醺，奇妙的是初次見面反而更像是老朋友的團聚。

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彼此慣用的相機，印象深刻的旅行，也聊布拉格與巴黎的天氣，聽Michael講他在法國與Fresson家族合作彩色照片的沖印，話題滔滔不絕之際，腦袋裡同時出現幻燈片投影般的公路電影──重複地浮現透過Michael鏡頭所捕捉到的法國鄉間風情，早期的雲門舞集，歐洲大陸草原的寂靜，異鄉客捕捉另一位旅人的身影，巴黎的空屋，光線與色彩的表情…聽著Michael爽朗的笑聲，他作品裡那些膾炙人口的場景與表情突然間距離我好近好近。

我想起二○○三年自己離家時，一個人提著在桃園機場超重的行李，背著相機，從布拉格市郊的機場獨自搭車前往市區時，歐陸空氣那迎面而來的清新，那是一種自由的暗示，呼應著義無反顧的決心；檢視著口袋裡頭唯一攜帶著的，那像是賭徒們底牌下一貫潛藏著的浪漫感性，或像修行者渴望與孤獨對話的某種切割或者挑釁。

旅居歐洲將近十年，某個時間點上我突然發現帶著相機在生活裡的旅行，無論走到離家多遠的邊境，影像訴說的故事都是關於「自己」與「另外一個自己」，而Michael影像裡那些寓言般的詩句似乎早已收納了先行者的淚水與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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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次回台北都會拜訪Michael與Jamei，他們帶我去吃好吃的水餃，與他們從印度來台北出差的朋友一起唱KTV，並繼續先前的話題，總是有太多的想法與感觸想與Michael分享請益；但又好像彼此想與對方分享的心情，早已被紀錄在各自的影像日記或者即將按下快門的那張照片裡。

我只須站在Michael的作品前仔細聆聽，或者翻到他攝影集的某頁，換個舒適的坐姿，再靜靜闔上眼睛……此時，那片草原，那記憶中風景裡的微風便再度吹起，在腦袋裡的那間電影院裡顯影，長輩輕拍著自己的肩臂，掌心傳遞溫暖的鼓勵，我驚訝到長輩的靈魂竟然比自己的還年輕，伴隨著那爽朗的笑聲，輕聲細語：「別害怕，我們不過只是迷失的靈魂，優游在魚缸裡……」像是Pink Flyod的歌詞那樣：「你找到了什麼？那了無新意的恐懼？希望你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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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h you are here」──我想是貫穿Michael系列作品的副標題，那感性且激動的嗓音是連接他影像裡的那只熨斗，那片草原，那些臉孔的OS。

那片記憶中的風景比任何人都清楚，攝影是何其孤獨的一種等待與蒐集。帶著笑意，有時伴隨著傷心向那四方形小框傾訴關於某段生命歷程的祕密，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影像的反差是感嘆句，按下快門是問一個問題。Newcolor系列透過色塊所凝結的鄉愁是如此縝密，好奇心像是嬰兒純粹的眼睛；攝影師的祕密，被小心翼翼地收藏在那片只屬於Michael一個人的草原裡。

目前正在天母「Jamei Chen另空間」展出的《郭英聲201影像筆記個展》，觀眾在捉摸不定的各種「祕密」前駐足，腳步有時猶豫，時而被某個線索吸引，對於「祕密」的感應當然因人而異，但她們確實就這樣大辣辣地晒在那裡，攝影的樂趣也在這裡──攝影師的左心房與右心室，分別匯流著最純真與最隱晦的直率與暗喻，兩種血液，讓Micahel攝影世界裡的禪意總能隨心所欲地切換並調整呼吸的頻率，那仿佛是帶有生命力的有機體，就這樣帶著唐吉軻德般的勇氣與赤子之心，穿梭在渾沌的現實世界與最純粹的詩意裡──輕按快門，屏住呼吸，攝影師衷心期盼那個「你」也在畫面裡，縱使沒有具體的身形；而另空間的展場裡，在影像前久久不肯離去的那個你，正費心思索著究竟有多少關於那個「你」的指涉在眼前牆壁上那個神祕的黑洞裡，作者安排的祕密入口／出口究竟又在哪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