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實現對女兒的承諾，趁著暑假期間，一家三口做了一趟歐洲之旅。臨行前在網路上讀到一篇文字，是出自一位闊別四十餘年再遊歐陸的旅客之手，她的觀感是：「歐洲的面貌一成未變」！這麼一句話對大家已然起伏不定的心情更增添了幾許紛雜的懷想。

雖值溽暑，依然遊人如織，從桃園到香港、米蘭、羅馬、洛森到巴黎的機場、車站、觀光景點和百貨公司裡都是萬頭鑽動，擠滿了揮汗若雨的旅客。咱們團裡老少各半，共二十二人，幾乎全屬「家庭檔」，全程溫情洋溢、歡聲笑語不絕。

有趣的是，唯一隻身參加的團員竟是一位來自台中鄉下的七十老翁，眾皆以「阿伯」稱之。阿伯曾擔任菜市場的清潔員，退休後仍在做資源回收的工作，縱使所得有限，卻打算用他的退休金來周遊列國，以廣見識，「這一點點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如出去走走，多多學習」，阿伯一番豪語，聽來格外有振聾發聵之效。

其實，歐遊團的同行夥伴泰半來自台灣的中產階級或基層社區，個個都曾經有過造訪歐美日韓澳紐等國家的經驗，足見遨遊天下早已不是權貴的特權，逐漸成為小市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根據交通部觀光局的資料顯示，二○一○、二○一一年出國人數分別為九百四十萬及九百五十八萬人次，幾乎達到全國總人數的百分之四十。還依稀記得在一九七○年代初次赴美留學時，也是暑假時節，因途經東京轉機，見到一批批日本學童正在機場候機，準備出國觀光，當時除了心生羨慕之外，更感到十分震驚，暗下裡忖度：日本國民小小年紀就能走出窄門，廣開眼界，若假以時日，豈有不臻國強民富之理？的確，一個社會是否充分開放或是其開放的時機與速度是否得宜，無疑是其現代化成敗的關鍵所在。看看歐美、日本、台灣，再看看大陸、看看北韓的現成例子，其理自明。

踏上歐陸，很快就領略到歐洲變化不大的說法，當然論者絕不是在暗指歐債危機阻擋它向上提升或向前邁進，而是在稱頌它歷經歲月的洗禮卻依舊風姿綽約，光彩奪目、韻味十足。何以致之呢？當然是歐洲國家對其文化瑰寶的珍攝和保護不遺餘力所獲致的成果！事實上，從羅馬行到巴黎，大夥兒的觀感是一致的：這些城市面目古舊蒼邁、樸實無華，說市容景觀不如北京，說公共建設不如上海，說飲食講究不如台北，說文物久遠不如西安，可是古今相輝映的文化與藝術成就卻讓歐洲人總是顯露出優越感。

反觀東方的文明起源雖較西方為早，然而，或因保存不善、戰亂摧毀，以致許多具有無上價值的傳統文物消蝕毀損。台北故宮固然珍寶無數，但礙於地小館窄，在氣勢上實不如羅浮宮、凡爾賽宮或聖彼得教堂等歐洲的經典寶地所綻放的光輝；至於大陸若干著名的文化景點，在保存與管理上更談不上一流的水準了。近幾年來中國經濟崛起之後，一幢幢現代建築物拔地而起，卻鮮少煥發出傳統文化之細緻與美感，難免令人大興「西風壓倒東風」之嘆。

在瑞士境內攀登阿爾卑斯山是為一大享受。坐著古色古香的電動火車蜿蜒而上，窗外景色變化萬千，等到登上海拔三千九百七十二公尺的少女峰頂之後，但見一片白雪皚皚，可謂逸趣橫生。當然最叫人感到心曠神馳的還是瑞士內外一體所展現出來的高尚而優雅的質感。

最近曾與友人論及台灣種種，咸以為這些年來的台灣已走出自己的一條路，在飽經變故與變革後反而蛻變為一個更成熟、更祥和、更適合居住的社會，故而應當以成為「東方的瑞士」而自許云云。歐遊既回，方才驚覺：台灣信美，但要與之並駕齊驅，可能尚有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