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怡茹

起初，那是朋友A隨口跟她提及的，當然，她從來沒把這些話當真，她無法相信這世界怎麼會有無血緣相關的人跟她長得如此相像。

但是，逐漸地，愈來愈多同學向她抱怨前陣子遇見她，從背後呼喊她的名字，但她都不給予回應，她只能委婉地道歉，但是其實她最近放學幾乎都直接回家。也有一些較熟暱的朋友用極誇大的語調向她描述，另一個她究竟與她本人有多相像，雖然她固執但卻按捺不住內心漸膨脹的焦躁與好奇，看著朋友手舞足蹈地比畫著那個她身上的衣著風格、頭髮長度、身高胖瘦，她聽著聽著，眼神漸渙散，怔忡地望著虛渺的空間，彷彿她在另一個空間看見那個她婷婷裊裊地從煙霧中走，也許那是她想像中的她最真實的模樣、或者也是她理想中自己應該有的姿態。

雖然她好奇卻不太相信，過去她總是跟朋友如此戲謔地道「怎麼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形體呢！除非其中一個是影子吧。」因光照射實體，才會產生虛構的形體，於是「影子」成為一種模仿、相似、虛幻的代稱詞。

她開始有一絲期待與自己的影子相遇。

那天，她從學校側門轉口走出，她腦海忽然一閃，想起朋友向她描述另一個她都穿與她同牌同款式同型號的紅色外套，目光逡巡，她試圖搜尋有類似的紅色形影，她走在街道上，街影受眼底多駐留的紅光牽引，這街道像是鋪蓋了一層層垂灑狀的一大片暗紅色和白光小亮片。那景色並不是她平常所見，她所見的讓她總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不一樣，因為過於受到對方的牽制，隱隱約約感覺自己與她正在進行某種陰晦肅穆的儀式，影子和實體間在光線的折射中產生某種變化，彷若現在的自己將會被另一個她吞噬，並將自己取而代之。

一陣驚慌從心頭攀爬，她雙腳一頓，先是小碎步快走，步伐愈來愈重，狂奔起來，如雨湧出的汗水催使著她加速衝刺，她慌張且胡亂地掏出背包鑰匙，打開家裡門鎖。一踏入家中，她一把打開衣櫥，褪下身上暗紅的外套和水藍牛仔褲，隨手抓了黑色的汗衫和灰色棉褲將之替代。她無法抑止厭惡地嘔吐感，將自己所有紅或水藍色衣服全打包起來，氣喘吁吁再從樓梯口下去，企圖想將所有與她相關的東西都丟棄。

當她從樓梯右側轉入，一面鏡子透映一身灰黑色的自己，她停下腳步，怔住，轉頭，樓梯間昏黃的光線從她正臉照射過來，她微瞇雙眼，覺得光線有些過於刺眼。

卻隱隱約約中感覺自己徹底變成一團烏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