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琴人,必以超世絕俗之情態,與清新雅淡的才華,將巧妙的靈思賦予琴操。其目的就在於展現一「閒」字。「悠閒」的美學,直指東方哲學生活中最高境界的崇尚。自孔子所云「游於藝」,至莊子的「逍遙遊」,遊憩以寄閒情的生活態度可謂源遠流長。
晉代陶潛著〈閒情賦〉亦曾有云,其萬千思慮,無論是一領、一帶、一席、一履……盡皆遊於「八表之憩」。此足以說明,文化原本即為悠閒的產物。
而現代作家林語堂則更明白地指出:「文化的藝術就是悠閒的藝術。在中國人心目中,凡是用他的智慧來享受悠閒的人,也便是受教化最深的人。」對於中國人而言,過於勞碌的人不若善於悠遊歲月的人,能產生真正的智慧,這同時也是一種藝術家的性情,講求在和平與和諧的心境中,感受「江上清風」與「山間明月」的幽靜。
熟稔《三國演義》的讀者遙想孔明的神機妙算,無不艷羨驚嘆。第九十五回〈馬謖拒諫失街亭‧武侯彈琴退仲達〉,話說馬謖失街亭,孔明即將大軍分撥出去,不料此時忽然飛馬來報,說司馬懿引大軍十五萬,望西城蜂擁殺來。此時孔明身邊已無大將,只有一班文官及少數士軍。眾官聽聞,盡皆失色。
然孔明卻「披鶴氅,戴綸巾,引二小童攜琴一張,於城上敵樓前,憑欄而坐,焚香操琴。」逮及司馬懿親自飛馬遠望,「見孔明坐於城樓之上,笑容可掬,旁若無人,焚香操琴。」頓時心中大疑,頃刻間,大軍退往北山路。
有道是:瑤琴三尺勝雄師。司馬懿懷疑孔明設有埋伏,乃因孔明操琴時神態閒適自若。此時絲音之美,在於孔明已將儒家的鎮定與道家的瀟灑融合一氣。若從戲台上,則更顯見中國成功人物的典型性格:岳飛的方步、關公的歛眉、諸葛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在在贏得觀眾喝采。無論名士、儒將,從容鎮定、談笑用兵,才顯出藝高人膽大。於是傳統中國人從不彰顯繁忙,反而對於從容、散淡之間運籌帷幄的風範,一片神往。無怪張潮《幽夢影》云:「人莫樂於閒,非無所事事之閒也。閒則能讀書,閒則能交益友,閒則能飲酒,閒則能著書。天下之樂,孰大於是?」
可見「閒適」作為人生的修養境界,自有其深遠寬廣的精神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