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在,怎會好玩呢?我心疼他寂寞的一天,儘管上課忙,午休只有兩小時,也要匆匆買個便當回家陪他。沒有媽媽照管,總是吃得草率,他也興味索然;飯後,片刻午睡,他無奈地飛入我的掌心,啄啄我的手指,要我抱緊;扣著他的身體,暖暖的,他也安然地把頭靠在指間,隨著我的呼吸韻律起伏,陶然入夢。有一次,醒來發覺不是媽媽抱他,竟反咬一口,痛得我哈哈大笑!
下午出門,我急,他可不急,在「天堂樂園」悠來晃去;為了吸引他飛下來,我要揉一揉塑膠袋,摩擦出刺耳怪聲,才肯賞臉;還是無動於衷的話,我只好盤坐地板上,打開置滿一排排水杯、酒杯、咖啡杯的古董櫃,用銅栓敲得叮叮咚咚,奏出各種樂章;活像個吹笛引蛇的印度阿三,自己都覺得好笑!
傍晚,媽媽終於回來了!漫長的等待,諦聽任何聲響,只要電梯門開,鑰匙剛插進鎖孔,沒看到影子,他已經在屋內呼叫;大門一開,「小賊……」媽媽揚聲叫他,他也興奮地高聲呼喚「媽媽!」像箭一樣衝向門口酖酖媽媽終於回來了!他熱情地降落在媽媽肩膀上,又親又吻,幾乎濕遍整個面頰。
晚餐是我們一家團聚的甜蜜時光,媽媽剛盛好一碗五穀雜糧飯,他飛上碗緣,埋頭就吃。妻說:「他以為這一碗是他的!」看我咀嚼,又飛到肩上,用喙子頂頂我的面頰,意思是:「爸爸,給我吃。」餵他就好!只見他延展身體到極限,才勉強搆到我的嘴巴;如果不餵他,就把我的耳朵往後叼──叼來了耳朵,嘴巴還會遠嗎?時而為了求食,還把整個喙子摳進媽媽的耳朵裡,媽媽討厭極了!……就在爸媽之間飛來飛去、叼來叼去之中,完成了餵養;也似乎只有爸媽嚼過的東西,才夠甜蜜。
唉,可愛的小東西!有時飯後媽媽坐在客廳,看他作勢欲嘔,以為得了氣喘或腸胃不適;爸爸也擔心他的健康,想帶去看醫生;拖延一段時間,才偶然得知:那是鸚鵡天生的反芻動作,想把胃囊的食物嘔回口中,餵給愛侶。他愛媽媽,竟把美食送入媽媽嘴裡;媽媽恍然大悟:原來那是唾餘,直呼好噁心!他竟懂得反哺報恩。
夜晚,我刷牙,他沿著臂膀爬到手邊,也想刷牙!泡澡的時候,他站在浴缸邊,膨起羽毛,抖抖翅尾,也想洗澡!有一次,竟跳上我胸膛,當作水中沙洲,他用喙子試過水溫,就快樂地洗起澡來;又有一次,在缸邊逡巡,我潑水,他生氣了,竟衝過來啄我;如果妻淋浴,他想盡辦法也要跟進去:洗澡,就站到頭上;洗頭,就飛到更高的淋浴柱頂;做蒸氣浴,裡面水氣氤氳,他只好竄出外頭,隔著玻璃,霧裡看花。
夜深了,媽媽為了彌補,擁他入懷;拉開翅膀,用手指搔胳肢窩,癢得他吱吱亂叫!又抱在面前,鼻尖貼著他的喙子,親著胸腹,媽媽發出唧的一聲,他也回應唧的一聲,我清楚聽到他在和媽媽交心,他真懂得媽媽的話語,既渴愛,又可愛!有時他把頭深深埋入指縫,來回摩蹭,要求媽媽按摩,媽媽邊按邊嘆:「天底下,竟然有這種鳥兒!」時而媽媽把他擱在膝蓋,用手掌罩住,要他趴下,他就弓著身子,乖乖作一隻「趴趴鳥」;媽媽還發明一種遊戲,以手肘作槓桿,把他捧起又放下,來回擺盪,好像坐遊樂園的海盜船。他一愣一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睛是那樣地孺慕、崇拜酖酖媽媽真奇妙,竟然有那麼多花樣!時而媽媽把他放回掌心,讓他躺下,細瘦的雙腳放鬆地貼著肚皮,拉著他的尾巴玩「滑草」,拖來拖去,他好玩極了!眼睛瞇上;腳爪一碰,就縮起來,像兩只含羞草。唉,他真是媽媽的「掌上明珠」!(七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