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愛的孩子是個寶，沒愛的孩子是根草。」小賊更加活潑。夏日太陽起得早，準時五點十五分，他像隻帶翅膀的「小鬧鐘」，剛做完體操，就衝出未關的籠門，兜一個彎，飛進房間，停在床尾的掛衣架，唧溜一聲，又俯衝到棉被上，貼近媽媽的臉；媽媽把他一抱，藏進被窩裡繼續睡覺，小賊就跟爸媽一塊兒賴床。每天將醒未醒，腦海起伏而逐漸澄明，最欣悅的那一縷思緒，就這樣被小賊輕輕叼起；每一天，唧溜一聲，就喚起我們的驚喜，比璀璨的陽光還管用。他的眼中只有媽媽，如果有媽媽，絕不要我，就是我們故意調換位置，也不會看錯。媽媽怕他便便弄髒了枕頭，玩一玩，就把他拋向床尾：「去便便！」
 
他回到衣架上，真的撅起屁股，噗通！再飛來，媽媽開心地說：「他真的懂耶！」好可愛的迴力球。冬天，太陽起得晚，六、七點才飛出籠外，兜一個大彎，猛看見房間一片漆黑，只好緊急煞住，又翻身退回房門外，站在佛龕上頭，唧溜唧溜地催天快亮。

起床後，我刮鬍子，電鬍刀的聲音吸引他，他飛到肩上，左顧右盼，聆聽「噪音交響曲」；媽媽洗衣晾晒，他穿越整排衣衫，落在頭上，咬著蓬鬆的髮絲，扭來扭去，延續在被窩上的玩耍；彎腰掃地的時候，他就順著肩膀，爬進領口，又翻轉身子，探出腦袋來，活像一隻小袋鼠，頭頂著媽媽的下巴，還要仰起嘴來親親，媽媽大樂，用下巴幫他摩挲，還帶他去照鏡子，看看自己可愛的模樣。
 
有時天冷，穿高領毛衣，他還是想盡辦法死命地鑽；如果媽媽忘了開釦，他很聰明，在脖子上輕啄，等媽媽一打開，他不但鑽，還直鑽到衣服裡頭，再不怕黑，媽媽隔著衣服拍拍他：「小寶貝！」好像摸著肚子裡的孩子；一會兒，他才滿足地從袖口鑽出來。

早晨，爸爸坐在羅漢榻上用餐；炕桌擱著一碗蔬果豆類打成的精力湯，他噗噗飛來，降落桌上，沒等我開動，已經用喙子撈起浮著的松子，整碗食材沒有比松子更貴的，他真識貨！有了松子，他就不愛花生，且連松子都要吐皮，誰說他不嬌貴！妻用白玉盤盛來一串紫紅葡萄，對我說：「吃點兒葡萄吧！」話沒說完，小賊已先掉頭去吃，他真的已經懂得人話呀！好幾次，妻蜜憐地捧著他：「唉，如果你真的會說話，該有多好！」這個嬌小的靈魂，除了形體和我們不一樣，幾乎聲息相通，猜得到，甚至於完全聽得懂我們的心意，只差不會說話。日復一日，他用鳥語，我們用人話，看似那麼模糊而難以溝通，卻因體貼入微的「讀心術」，加上簡單的肢體動作而得以交感。也因那一丁點兒的小腦袋，竟能懂那麼多事，每次望著媽媽，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只能發出各種高低的鳴叫來回應，就讓人心疼酖酖鳥兒啊！你不僅是鳥，也是我們的兒。

你愛媽媽，一旦媽媽出門，就眼巴巴地望，鬱鬱寡歡，讓人心酸。尤其最怕我們外出過夜，要獨守空家，由白天到黑夜，漫漫熬到天明，期待爸媽歸來。妻自我寬解：「讓他打個『禪一』有什麼關係？人家還打『禪七』呢！」狠心的娘呀！幾次經驗，看媽媽換衣服，就知道媽媽要出去，他飛得遠遠的，甚至躲在天花板看不見的角落，讓媽媽無法關他；挨到肚子餓了，便站到籠門口，探身進去啄杯裡的飼料，生怕媽媽趁機逮住。我也曾主張任他飛翔，可是一天的自由，換來的是滿地零亂的紙屑，還有那備受摧殘的花葉。媽媽出門前，最怕看到他哀怨的眼神，愧疚地把他捧入籠中，總要輕聲安慰：「小寶貝，媽媽上午去爬山，傍晚就回來，你要乖乖自己玩喔！」他似懂非懂，輕聲應答。關上大門的時候，從門縫回眸窺見他那失落的模樣，讓人好不捨。
（七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