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歲中的那幾天

文/翁智琦 繪圖/王芳誼 |2012.01.27
974觀看次
字級

女孩的目光跟著火車站裡擁擠的人群走來走去,小小的手掌握了三枚一元硬幣,怯怯地來到時刻表前,時刻表上頭密密麻麻的火車班次以及花花綠綠的顏色讓她心生恐懼,在她那個年紀還沒接觸過除了九九乘法表、教科書以及電視報紙以外的資訊媒介。冷氣機旁一個賣愛國獎券的輪椅男人不停地對來往的旅客點頭,但似乎沒人發現他的存在,或者說大家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剪票口那端的月台,第五車廂的位置,一位母親大聲斥責她那哭鬧的孩子,那孩子在公眾場所的失禮讓她丟了顏面。

女孩小小的腦袋試圖理解時刻表的意義,她肩上的背包鼓鼓的,裡頭裝滿了換洗衣物及一罐爸爸買給她的維他露P,她想盡快離開這個讓她感覺不自在的地方,奶奶在女孩離開前萬般叮囑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女孩知道奶奶的意思,在電視上她時常看到失蹤兒童的照片,那些照片都笑得很像歷史課本上的人物,彷彿那樣一笑就回不來了。此時女孩突然想起什麼,慌亂地伸手在褲子口袋裡探尋,直到撈出一張皺掉的紙條,她才稍稍放心,上頭寫了地址電話,是她這次該去的地方。

女孩轉身四處張望,她的身高讓她的視線無法看清車站裡的擺設,但她還是發現了一座綠色的投幣式公共電話機,她小心地穿過人群,十分留意周遭的動靜,在電話機前她有些猶豫,上面標示這是殘障人士專用,但以她目前的身高,面前這座電話機剛好符合她投下硬幣及撥號的能力範圍,女孩快速地撥出紙條上的號碼,媽媽有說06區碼在這裡可以不用撥,她記得。電話中響起接通的嘟嘟聲,女孩心中雀躍著,結束完通話,女孩掛上話筒離電話機遠遠的,她不想讓人以為她占用了殘障人士的電話。從電話裡的對話,女孩知道現在自己必須找一輛黃色計程車,念出紙條上的地址,而後她就可以抵達目的地,於是她走出車站,來不及看清車站外的車水馬龍,好幾位看似大叔大伯的男子迎上前來詢問是否要搭車,女孩有些驚恐,但在陌生人面前她刻意佯裝世故,她不知道她要去的府前路在多遠的地方,她不敢問,她知道在不熟悉的地方不能暴露自己的無知。女孩跟著一位穿著白襯衫深藍色西裝褲的中年男子上了車,前座上擺著這男子的執照,女孩看見了有些放心。女孩告訴他地址後,將肩上的背包卸下來,她覺得肩膀有些痠痛,爸爸給的維他露P已經退冰了,但女孩還是打開喝了起來,甜甜的黃色液體含在嘴裡微微跳動著,女孩一口氣喝了半瓶,她覺得肚子有些飽脹。接下來的時間,女孩巴著車窗看著外頭的車走走停停,她發現前座男子的座椅鋪了一層白色貝殼編織成的椅墊,這跟爸爸的車不一樣,爸爸怕熱,他坐裡頭裝水的椅墊,女孩總愛坐在上頭感受屁股下的流動感,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男子將車停在路邊,女孩看見熟悉的表兄弟們,車錢是八十元,女孩興奮地付錢並抓起背包準備下車,手裡的維他露P因為晃動,不小心濺出幾滴在座椅上,女孩望了一眼前座的男子,確定他沒看見後,重新整理情緒,下車。

迎面撲來的是一股油香味,隔壁開了家油行,一桶桶的食用油堆在門外。表兄弟連跑帶跳地上前噓寒問暖,並幫女孩提走鼓著的背包,頓時女孩身上輕鬆好多,此時她感覺自己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女孩進到屋內,撥了通電話回家,告訴媽媽她到了。接下來的幾天,女孩跟著表兄弟四處遊玩,她去了運河,表兄弟說只有端午節才會有船。這地方車子真多,有天下午,女孩坐在門口,馬路對面開了一家雪中紅酒店,時間還早,所以它大門緊閉。女孩看著路上的車像在賽跑,一輛比一輛快,於是她開始數車,如果經過的車輛她知道廠牌她會大聲念出來,不知道廠牌的就念車牌號碼,沒多久女孩就感到疲倦,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女孩已經數了上百輛車,她覺得討厭,一下子就數了這麼多車,再往上數太麻煩了,於是她放棄數車。表兄弟帶她去東帝士,這百貨公司有十幾層高,他們在十樓停留了一整天,玩了保齡球遊戲、摩托車、推球、打地鼠……,女孩還坐進動物娃娃的肚子裡當駕駛,他們的笑聲持續好久,女孩最喜歡摩托車,畫面上的騎士就是她,她可以任意壓車、甩尾,帥到不行,連表兄弟都玩不過她。女孩要離開的前一晚,他們去吃了蚵仔煎和擔仔麵,蚵仔煎的醬料跟女孩以前吃的不一樣,甜甜辣辣的,女孩有些不喜歡,才吃了一半就推給了別人,擔仔麵跟女孩愛吃的意麵有點像,但也不是她熟悉的味道,麵裡放了兩尾去殼的蝦子,女孩覺得廚師真辛苦,每天不知道要剝多少隻蝦子。

黃色計程車把女孩再次送到車站,這次女孩不那麼害怕,她對著售票員複誦一次表兄弟告訴她的班次,售票員有些饒富興味地看著女孩,因為女孩踮高腳尖太久,身子不停地晃動。冷氣機旁賣愛國獎券的輪椅男人還在,他的點頭動作似乎沒停過,但還是沒人發現他的存在,或者大家已經習慣忽略他的存在。女孩看著手上的草綠色車票,再看看手表,那表是媽媽在夜市買的,那時候流行劉德華的情歌,於是女孩挑了一支表面上刻有天長地久的手表,她覺得表上的字就是劉德華情歌中要表達的意義,即使她不懂天長地久到底需要花掉時間。女孩有二十分鐘的時間等待,她將車票收進口袋裡,免得不小心弄丟了。

車子還沒來,女孩走出車站,立刻又有許多中年男子上前詢問是否搭車,女孩覺得有趣,又走進車站,她看到上次她打電話的那座電話機,女孩再次走向它,撥了一通電話回家,女孩喜歡這話機的高度,簡直就是為她量身訂做,跟媽媽說完電話,女孩又撥了166,聽了許多各地的天氣報告,她知道她回家時會是豔陽高照。她準備告訴奶奶、爸爸、媽媽,原來表兄弟家隔壁是在賣牛蒡。



熱門新聞
訂閱電子報
台北市 天氣預報   台灣一週天氣預報

《人間福報》是一份多元化的報紙,不單只有報導佛教新聞,乃以推動祥和社會、淨化人心為職志,以關懷人類福祉、追求世界和平為宗旨,堅持新聞的準度與速度、廣度與深度,關懷弱勢族群與公益;強調內容溫馨、健康、益智、環保,不八卦、不加料、不阿諛,希冀藉由優質的內涵,體貼大眾身心靈的需要、關懷地球永續經營、延續宇宙無窮慧命,是一份承擔社會責任的報紙。自許成為「社會的一道光明」的《人間福報》任重而道遠,在秉持創辦人星雲大師「傳播人間善因善緣」的理念之際,更將堅持為社會注入清流,讓福報的發行為人間帶來祥和歡喜,具體實現「人間有福報,福報滿人間」的目標。
人間福報社股份有限公司 統編:70470026

 
聯絡我們 隱私權條款

Copyright © 2000-2024 人間福報 www.merit-times.com.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