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課老師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談到山區的支教生活,隊長李夢欣難掩心酸。她表示,傅家庄小學的三位老師,都是代課老師,他們一個月的工資,連她和同學吃頓西餐都不夠,這樣的日子,叫人怎麼過?
校長李處林曾是村裡唯一的高中畢業生,原本有著大好前途等著他。為了幫助家鄉掃除文盲,他選擇留了下來。一晃眼,二十一年過去了,李校長的同學都已功成名就,他還在農村的小學代課,遲遲沒有轉正(正式聘用)。
另外,苟忠岐老師,也因為長期奉獻山區教育,被「困」在傅家庄動彈不得。然而,一個月一百五十元人民幣的微薄收入,養活自己都很困難,讓近三十五、沒有農業收入貼補的他,至今還成不了家。
事實上,在隴南地區的大山裡,村民文化水平不高,普遍有早婚現象,男孩子通常二十歲上下,就已經討媳婦,甚至當爸爸了。苟老師的「晚婚」,在好梯鄉幾乎是空前絕後。
說穿了,苟老師就是錢賺得太少,因為連去縣城打工、當黑手,都比他當代課老師要賺得多。蔣治國對於默默付出的苟老師,所得到的回報,特別感到不平。
不過,貧困無損村民對「外來客」的熱情。大學生來的第一天,村民和傅家庄小學全校師生,一起在校門口夾道歡迎,並獻上一束束漂亮的野花,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
還有,令大學生感到「慚愧」的是,到了支教後期,山下帶來的食物快吃完了,大家正在傷腦筋之際,李校長得知他們即將「斷糧」,二話不說,立刻買了一箱方便麵(速食麵)接濟,說什麼都不肯拿錢。
一箱四十七元的方便麵,對一般上班族不算什麼,卻花掉校長大半的工資,而且,他還有一大家子要養。對此,李夢欣相當介意。
這群大學生永遠不會忘記,揮別傅家庄的那一天,村民特別宰了兩隻雞、煮了一大盆雞蛋,為他們餞行,除了過年及家中有喜慶,平常他們根本不捨得殺雞的。潘雨楠形容這是十九年來,他喝過最美味的雞湯,因為裡面有濃得化不開的人情味。
然而,讓李彥凱感到氣憤與不解的是,在交通不便、缺水、供電不穩的山區,「山寨」、黑心食品充斥,而且外包裝和真的幾乎一模一樣。山裡面的孩子,都是吃這些東西長大,如果沒有走出大山,他們根本不會曉得,外界沒有康「帥」傅、「喜」事可樂這樣的品牌。
告別傅家庄小學時,大學生們向老師承諾,回去將募集一些書過來,讓從未看過課外讀物的孩子,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精神食糧。不過,李校長的回答,更令人鼻酸,「傅家庄至今還沒有通郵,必須把郵件,寄到距離三、四個小時車程的南陽鄉,再找專人去取,村民才收得到。」
山區的教育情況,和張藝謀電影《一個都不能少》,有不少相似之處;傅家庄和外界阻隔的情況,則比霍建起電影《那山、那人、那狗》,還要嚴重許多,這裡連個送信的郵差都沒有,看門的狗兒也很少。
李處林不諱言,大山裡的孩子,對知識的渴求不高,加上家長的觀念,往往會左右孩子的學習態度。因此每年秋季招生或有孩子輟學時,都會拉著杜老師、苟老師,一起到孩子家中當說客,就是不希望任何一個孩子被放棄,能少一個文盲算一個。
他們的想法很單純,只是想讓孩子們接受教育、走出大山,進一步改變命運。二十一年下來,從李校長手中畢業的學生,已經有二百多人。在如此艱苦的教學條件下,仍有部分學生進入技術學校就讀,甚至接受更高的教育,這就是傅家庄小學三位代課老師,最大的「報酬」。
事實上,傅家庄小學並不是最偏遠、最貧困的學校,像珍卓子的教學點,全校三十個學生、只有胡海江一名代課老師任教,他也是學童吸收知識的唯一管道。
通往山下的羊腸小徑,平時只能通行摩托車,遇雨路面坍塌,對外交通就完全中斷,外援很少進去。村民生活、學童就學情況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換到另一個殘破的場景,位於興化鄉小山村內的迷迷小學(教學點),和豬舍、墓地為鄰,校舍異常簡陋,教室也沒有照明設備、四面牆只有一個窗戶,「黑板」其實是用水泥胡亂糊上去的。遇到陰天,學生們就得「摸黑」上課。
縱使「校徒四壁」、「校無長物」,迷迷小學的校門和教室,卻都上了鎖,令人感到納悶。對他們來說,學校的任何東西,都珍貴的不得了。
負責保管鑰匙的李彩霞老師,打開昏暗的教室,不到五坪大的空間,上課要擠進十六個小學生,孩子必須一個挨著一個,才勉強坐得下。
出人預料的,教室裡面不見課桌椅,幾乎空空如也,細問之下,才知放暑假的學生,都把它們帶回家。不然,很可能被村民拿去,劈了當柴燒,那麼,開學後,學生就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代課老師李彩霞和李煒,黝黑、樸實的外表,看起來和一般農民無異,由於只有初中程度,他們每個月工資,起薪只有八十塊人民幣。農活只能利用課餘時間,對他們來說,教書是一種使命感,也是一項「副」業。
原本,宕昌縣教育局有意廢除迷迷這個教學點,考慮裁併之後,孩子必須走更遠的路上學,很可能有一半學生被迫輟學,教育局才暫時打消這個計畫。但是,並非每個教學點,都如此「幸運」,迷迷學校能夠撐到什麼時候?仍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