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南

父親一向十分喜好戲劇，年紀大了不太出門，兩岸三地的電影電視劇、武俠小說，都是他晚年的最佳夥伴。除了衛星電視之外，我們替他蒐購所有港台連續劇的光碟，還有新舊版武俠小說；以前是買的速度比不上他看的速度，可是在他最後一年，卻叫我們不要再買，因為他看不完。

當時我還抱怨他，沒事坐著發呆無聊，為什麼不看光碟？錢不是白花嗎？他只是對我苦笑搖搖頭，說是沒什麼興致。我記得當初心中曾經犯嘀咕，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也沒放在心上，只覺得老人就是怪吧。

還有一件事，是讓我當初最納悶的，就是父親以往喜歡去賭場玩玩吃角子老虎，以前沒時間帶他老人家去，這幾年加州有一些印第安賭場規模設計得不錯，也比較近，可以一天往返，每次我帶他去，老人家都很高興。可是在去世前一年，每次都變成要強迫他去，最後簡直是要求他陪我去玩，開兩小時車去那裡，一個小時後就要回家了。

由於他平時都悶在家裡，我很想讓他多出來走走，開心一下，可是怎麼連以往最開心的活動都不喜歡了呢？我們猜想也許是他的腰痛，玩不動了。所以每次就帶上幾個枕頭，盡量想讓他舒服一點，可是他還是愈來愈不願意出門，這樣的狀況讓我們也有許多挫折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讓老人家生活得有趣一點？

後來我們才知道，其實這就是他逐步退出這個世界的一種現象，除了對事情失去興趣之外，和家人的互動也愈來愈少。

父親因為耳背，近年來談話就不多，但是仍然可以感覺他愈來愈沉靜，打盹的時間明顯增多，父親一向生活都十分規律，除非生病和睡覺，其他時間是不上床的，但是在沙發上睡著的時間卻愈來愈長。

當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老化現象，所以我們也沒覺得緊張，許多老人不都是這樣打瞌睡，打到上百歲嗎？可是這些退縮的現象其實都是顯示，這位老人家的生命慢慢從外面的世界退出來，而轉向自己的內心世界，他需要的是與自己的更深沉的接觸，他神遊於物質和精神世界之間，而逐漸趨向於屬於自己的心靈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