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見到文傑，我心總是不忍。

文傑因為從小罹患腦性麻痺而四肢萎縮，行動十分不便，端賴電動輪椅帶著他到處看世界；但讓我最感到不捨的是文傑的語言障礙，每一個字，要從他嘴裡被說出來時，都必須用盡氣力，才能扭曲的、模糊的、迂迴的、讓人心疼的聽見。就像〈鉛筆〉這首詩裡說的：



是鈍

是尖

是慢慢仔經過世事　經過霜雪

寫出去的每一個筆畫，攏是

參這個世界相處的姿勢



是長

是短

攏是接載每一個生命的的經過

畫出去的這幅圖

有烏影

嘛一定會有光線



毋過，寫寫這呢濟

有一工，啵一聲

斷去　落去

敢會凍給這個世界

磕出來一寡聲音



詩裡的造境，自然是詩人蔡文傑寫給這個世界的文學觀、藝術觀，從「寫出去的每一個筆畫，攏是／參這個世界相處的姿勢」可知，詩人主張文字作品所反映的，都是現實生活的各式樣貌。

不同的生命情狀，時時刻刻也都反饋著不同的了悟，所以詩人說「畫出去的這幅圖／有烏影／嘛一定會有光線」，便道盡了日常生活有喜有悲，時好時壞的本質。

二○一一年暑假，我與林沈默、林沁儀（沈默的小女兒）、張經宏一起造訪梧棲文傑家，透過文傑的母親在場替文傑「翻譯」他的「話語」給我們聽，也看見文傑如何蜷伏案前，吃力的用一指神功按下電腦鍵盤，以及用極端緩慢與不便的手肘夾筆，拖出漫漫字跡的畫面。此刻，再次重讀〈鉛筆〉，我仍深深感動，詩中平凡的日常物件，所寫出來的筆畫，無論鈍、尖、長、短……都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