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年我幾乎不曾和家人一塊兒安心過年,甚至過個中秋、端午節都難。因為那幾年每逢一年三節,都有可能碰上經國先生前來桃園某一些特定機構的新聞,他老是說來就來,事先沒半點徵兆,要採訪到這新聞,唯一的辦法只有守候,往往從早晨守到到黃昏,我的「佳節」假期也就泡湯了。
哪些特定的機構呢?台北監獄、桃園看守所、桃園少年輔育院等監所機關。台北監獄名叫台北監獄,事實上和台北一點關係也沒有,設在桃園縣龜山鄉。桃園現在多了一座桃園監獄,設在桃園市,還有一座女子監獄,設在龍潭鄉,當年這兩所監獄都還沒成立,否則我的採訪動線就更長、更辛苦了。
蔣先生是我所曉得到監獄看守所到得最頻繁的一位台灣政治領袖,在他之前的蔣中正先生我不曾採訪過,嚴家淦曾到北監和桃輔幾次,在他之後的李登輝、陳水扁、馬英九,記憶中不曾有。陳水扁曾在擔任總統之前入獄過,現在也還待在看守所中,但這不算,這和經國先生到監所性質完全不同。
蔣經國先生從擔任行政院長時期就老往監所單位跑,來訪的時間,多半都選在一年三節的時候。到訪往往不多話,進了門,略一小坐,和獄政主管講幾句就直接進入囚舍,走過重重的鐵門,長長的走廊,有時會從小窗看看關在裡頭的受刑人,想必待在裡頭的人怎麼也沒想到曾有這麼一號大人物,透過小窗和他們交會過。
他看得最仔細,逗留時間最久的,是受刑人的教室、作業工廠、餐廳,連餐廳裡頭的菜色都看,囚禁著女性受刑人的女監區,也是他待很久的地方。
在桃園女子監獄興建之前,女性受刑人囚禁在台北監獄一處獨立的女監,女監一旁還附設了一座托兒所,以便少數攜同稚子一起服刑的女受刑人得以就近照顧孩子。經國先生到過女監多次,直接和女受刑者交談,受刑人的回答,據說常令監所主管暗自「皮皮趖」不停,深恐她們說出了什麼重話。
除了探訪受刑人,他還會送一點「加菜金」來,讓這些過年過節不能回家和家人團聚的受刑人可以在監所裡吃得好一點。到受刑人的作業工廠時,他一定會停步詢問:你哪裡人?做些什麼工作?一天做幾小時?做這樣的工,工資有多少……
少年輔育院原名叫少年感化院,收容一些未成年的犯罪者,並施予感化教育。和台北監獄附設有宏德補校一樣,桃園少年輔育也設有一座補習教育單位,名叫厚德補習學校。蔣先生對這些監所中的教育單位也看得比較久,問得比較多。
台北監獄、桃園看守所和桃園少年輔育院這三個地方,彼此相隔十公里以上,我完全無從得知蔣先生何時會來?來時到哪個地方去?有時他連訪三個單位,有時只看其中一處,有時,我守了一整天,沒能守到他,第二天看報才曉得他去了澎湖、金門、馬祖……
他有他的行程,我別無行程,唯一的行程就是守候他,採訪他,白守一天下來,我的端午節或中秋節或大年除夕和家人團聚之樂也就報銷了。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希望能採得獨家新聞,所以也沒得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