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分晉前,晉國(首府新田,在山西省曲沃縣)本有四大家族:魏、趙、韓、智。趙姓族長趙鞅逝世後,智姓族長智瑤掌握晉國政府大權,向趙姓新任族長趙無恤索取皋郎(山西省離石縣)等地,趙無恤拒絕,智瑤遂聯合魏、韓,圍攻趙家根據地晉陽(山西省太原市),並掘開汾水灌城,距城頭僅有三塊木板的驚險差距。
困守孤城的趙無恤,派出密使張孟談,策動魏、韓兩家改變立場。兩家遂向智家軍反擊,掘開堤防,大水洶湧,倒灌智家軍陣地,生擒智瑤,立即斬首,把智姓全族屠滅。
司馬光曰:「智瑤所以覆亡,在於他的才能勝過他的品德。才能和品德是兩碼子事,才能、品德兼備是聖人,才能和品德全部沒有是愚人,品德勝過才能是君子,才能勝過品德是小人。」
司馬光把人性當成一個無機體,所以對才能和品德所作的界說,似是而非。「強毅」,固是才能,也是品德;「公正」,固是品德,也是才能。尤其在實際的政治操作中,判斷一個人到底是「才能」勝過「品德」?或是「品德」勝過「才能」?根本無法辦到。
哪一個君王領袖,不是肯定他的親信部屬,都是天下第一賢明兼天下第一忠心?如果早就知道他是一個邪惡小人,豈肯賦以重任?中國傳統上的用人行政,一直繞著這種「才能」、「品德」、「君子」、「小人」的圈圈打轉,連諸葛亮都強調要「親君子」「遠小人」。
咦,芸芸眾生,擠擠群官,模樣都差不多,誰是「君子」?誰是「小人」?結果形成一項「我是君子,你是小人」定律,互相指控。幾個著名的王朝,如宋王朝、明王朝,就是在這種互相指控中,使中央政府陷於癱瘓,終於滅亡。
而且,純理論上,「愚人」比「小人」更糟,俗話說:「昏官之害,勝過貪官。」貪官在無贓可貪,或刀架到脖子上不敢貪的時候,他的才能還足以做出有利於人民的事。而昏官,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能運轉。
司馬光這種論調,使歷屆王朝政府,都拚命強調「品德」,結果大多數都毀於庸才之手。因為人心複雜,二分法既天真而又簡單,一個人身上的邪惡與高貴,固同時並存,在蓋棺之前,無法化驗,也無法提出分析報告。只有一個方法可以防止邪惡,那就是民主制度和法治精神,用選舉和法律來控制他的邪惡程度,同時也用選舉和法律激發他高貴的品德。然而司馬光那個時代,卻沒有民主,法律更沒有力量,使司馬光只好訴諸抽象原則。於是,我們困惑(不是責備):以司馬光學問的淵博,為什麼沒有冒出一點民主法治的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