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西客運上。妳像是一名站在無法靠岸卻又停擺擱淺的小船甲板上,看著孤寂旅路的一片茫然汪洋,一種希望卻又隱含毀滅的甲板,聯繫著舟子和石砌的岸邊。父親宛如藝術家達文西坐著向上帝臨終懺悔之姿,父親此生的殘缺要靠再次結婚才能彌補缺憾,就好像達文西要借助上帝的垂眼以撫平藝術之未竟。
而妳,卻只能靠自己。
妳在世間的血緣聯繫,只剩也有發瘋基因的姊姊了。
二十世紀聽說社會上的家庭人數將銳減,人被寂寞和孤寂承擔壓得生活厭煩。脆弱的人們再也承受不起災難,承受不起諾言。妳把意識拉回了父親的小村,客運上貼著一張發黃的老地圖,也許這張圖在少年父親當車掌時也對望過?
但一張無法指引旅人的地圖算不算是一張地圖,就像一個不在兒女身旁的父親能稱為父親嗎?
妳想著人生地圖與父女的地圖,這像是兩張沒有重疊的平行畫面。
人生天涯海角,頗有烽火連天的孤獨味道,曲曲折折,織滿交歡的絮語;任何小島,偏遠小村,情深儷影總想辦法尋去。
而父女的地圖,卻是天倫的正派感,光亮,平鋪直敘的,然一旦失去,就難再修復,除非死亡。
妳現下才知道,父親入獄前,曾嚮往渡海留學,地球儀是他的最愛,但父親那裡也沒去,除了台北,除了島嶼南方的一些荒涼小村之外,父親那裡也去不了。
但妳和早已出發上路的姊姊,卻是天涯海角任意漂流。妳們不需要地球儀,妳們自己就是地球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