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謎藏

口述：黃勝堅

整理：二泉印月

出版社：大塊文化


傳統中國人社會中，一個人有福與否的重要判准依據是「善終」，能夠在家人圍繞的情況下，安寧祥和的死在自己家裡。然而，隨著現代醫療科技的發達，無論是老還是病，一個人面對死亡的最後一個關卡，經常都在醫院，而不在家裡，醫療系統接管了人類身體健康的發言權不說，甚至連死亡判定權都接管了。

此外，一般人大概無法想像，因為現代醫療科技的進步，如果只是要維持人類的肉體機能繼續運轉，而不管是否腦死，也不求康復到像一般正常人的狀態的話，是可以光靠醫療器材撐上非常長的一段時間（當然，前提也是要夠有錢，能夠支付得起昂貴的醫療費用），例如國內某銀行的創辦人早就氣切，照理說早就無法回復生命狀態，但卻因為種種緣故而靠著醫療器材延命相當久的時間，最後才離開人世。

之所以明知道生命就不回來了，卻還是不願意放棄急救的原因有很多，像是親人還無法接受至親所愛即將離開人世的事實，也可能是醫療團隊認為還有一點希望，想要拚拚看（但實際上，就算命救回來，頂多也只是植物人的狀態）。

拚命救人的結果，等在前頭的很可能是更大的傷害，像是高額的醫療費用無法負擔，植物人狀態長年臥病在床，拖垮家庭中其他人的生活與經濟，更重要的一點，被救的人自己的身心靈得承受巨大的痛苦，如果生命無法恢復到至少可以自主打理日常生活的狀態，拚命搶救的結果，只是病人、家屬、醫生與社會四輸。日前環保署長楊志良就曾說過（雖然以不得體的語氣），健保花了太多錢在臨終的無效醫療上。

有鑑於此，醫學界在數十年前開始有人推動臨終照護、安寧照護，強調讓病人活得有品質（或走的有尊嚴），比拚命延長存活時間（且還得讓病人與家屬成受巨大的痛苦）來得更重要且有意義。

推動安寧照護，幫助臨終病人走得有尊嚴，就是本書的作者黃勝堅醫生的人生使命，黃醫生有感於醫療科技的發達，反而讓人無法安寧祥和地離開人世，明知搶救無效卻繼續使用侵入性治療，結果造成更多不幸的悲劇，因而開始思考推動安寧和緩醫療，例如鼓勵病患預立臨終DNR（Do Not Resuscitate，不施行心肺復甦術，不針對臨終或瀕死或無生命象徵的病人施予氣管內插管、體外心臟按摩、急救藥物注射、心臟電擊、心臟人工調頻、人工呼吸或其他侵入性救治行為），以減少臨終患者之痛苦。

不過，簽署DNR不代表醫療團隊完全放棄急救，醫療團隊還是會給予緩解性、支持性的安寧照護，目的在於幫助臨終病患走得有尊嚴。

本書所收錄的三十六則故事，有為了不拖累家人而自願簽下DNR的父母、親人，有為了讓愛子好走而選擇DNR的父母，有因為家貧負擔不起龐大急救費用而選擇DNR的孩子，有因為無法放手而被迫讓家人承受侵入性治療痛楚的VIP……。書中每一則故事，都是病患或家屬在同意簽署DNR與否的過程中的痛苦掙扎背後不為人知的生命經驗，書中有許多令人不捨動容，甚至難過落淚生命故事，從書中的故事，我們看見現代醫療科技的力量以及局限，醫生不但應該救人，也該學習讓病人走得安詳有尊嚴，家屬在面臨喪親之痛的不捨與難過的克服和超越……，很多時候，放手讓無法治癒的家人走，會比靠延命醫療將生命半死不活地撐在一種虛無飄渺而絲毫沒有希望的狀態來得好些。

或許我們都太過於畏談死亡，不願面對死亡，以至於死亡來臨時，我們手足無措，只想著搶救，卻沒想過放手？而也許放手，讓至親以全屍善終，會比靠著侵入性治療強迫將親人多留在世界上幾天（但代價卻是讓親人承受侵入性治療的無窮痛楚，以及可能面目全非的身軀）來得好。

陪家人走人生最後一段有尊嚴的路，好好的分別，對每個人的人生來說都有無可取代的重要性，而醫療科技在此應該扮演輔助的角色，幫助人們有尊嚴的面對死亡，而不是為了展現醫療科技的力量而強行將人救回這個世界，卻造成更大的災難（例如變成植物人），醫生不只要治病救人，也更應該懂得幫助病患選擇最佳的面對死亡方式，不增加病患與家屬的痛苦。

在生死面前，無論醫療科技再發達，人都應該學會謙卑，都該學會降服、放下、接受，那的確是不容易的功課，且一旦沒處理好還可能得承受人世間的罵名，但是，真正為了即將離世的親人好，要學會放手。

也許生死還離你很遠，也許你正在面對至親所愛即將離去的煎熬，內心還有許多不捨，還無法作出決定，或許可以讀一讀黃勝堅醫生的《生死謎藏》（這實在是一本非常好的生死學教材），再想想甚麼樣面對死亡的態度和作法，是對自己和家人最好的選擇，然後，勇敢的作出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