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百年,一身多病。經書上說,我們的身體分析起來,無不是由地、水、火、風等元素構成的。人身所以不淨,便因這「四大」而起。所以有病,也無非由於這四大之失去平衡。《佛說五王經》云:
「一大不調,百一病生;四大不調,四百四病,同時俱作。地大不調,舉身沉重;水大不調,舉身←腫;火大不調,舉身蒸熱;風大不調,舉身掘強。百節苦痛,猶被杖楚。四大進退,手足不任,氣力虛竭,坐起須人。口燥脣燋,筋斷鼻坼,目不見色,耳不聞聲。不淨流出,身臥其上。心懷苦惱,言輒悲哀。六親在側,晝夜看視,初不休息。甘膳美食,入口皆苦。」
病帶來極大的痛苦,彷彿也在警醒著我們,這沉重的肉身是不堪執泥的。善根者也許能從中生起大悲大智,因病而有悟。但不能否認的是,病在現實生活中,總帶來更多的沮喪與悲傷。四大不調的原因很多,但人既有此難得之身,本來應當致力於自愛自惜,盡量追求此身無恙,現世安樂。但偏偏世間常有些東西誘惑著凡夫俗子,叫人寧願掉到病裡而無有怨悔。
四百四病的具體內容,大概無法,也不必細舉。但經書上又說:「人死之時,四百四病,同時俱作,四大欲散,魂神不安;欲死之時,刀風解形,無處不痛,白汗流出,兩手摸空。」然則將死之際,我們是有機會把那諸種病痛好好品味一遍的了。我佛慈悲,但僅就對於「病與死」的描寫而言,佛書裡常是直說「殘酷的真象」,這與中土詩學動輒言蘊藉含蓄溫柔敦厚,可能是有些不同的吧。
好幾種元代戲曲裡,都有兩句詞:「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不知道誰最先湊出這麼工整的對子,推想它或許已經成了元代文人共用的語句了。但說起來,這裡其實脫離了三十三天與四百四病原本的指涉,並不細究其內容,而只是借用那看來很巧妙的數字來形成一個很棒的對子。
照理說,四百四病所講都是身病,應當不包含想思之類的心病。但心既出了問題,四大必將失調,由此引發的身病必然不僅一端而已。要是說得誇張點,相思病起,其餘四百三病就會同時跟來,這也是可能的。
傳奇的現代詩人方旗也有一首相關的詩,題作〈詩品〉,我久讀成誦,十分賞愛,但也不是每句都讀得很懂。其末段是這樣寫的:
一個真醉一個佯狂
悠然悟徹涅槃時
尚在你的三十三天
害我的四百四病
(本專欄每周四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