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奧斯汀的作品歷久彌新，但是所謂的新又是指什麼呢？我看了「曼斯菲爾莊園」改編的電影「窈窕野淑女」，不禁發出喊聲說：Poor Jane!「新」對珍的作品來說，似乎並非好現象。現代人已經無法被禮儀所規範，時時要解脫，「窈窕淑女」也要說成「窈窕野淑女」，才覺得自由安全。但是有一部卻是例外，那就是中國導演李安的「理性與感性」。中國人說禮失求諸野，西方失落的卻在東方找到，所以中國人在國際影壇的地位不容忽視。
 
我最初看「理性與感性」的時候並不知道是中國人導演的，但下意識裡卻覺得似曾相識，不像平常看西洋片總有種「新鮮野生」的感覺，這部電影似乎很馴服，很文氣，令人想到失落的中國意境。鏡頭底下英國鄉間的延綿綠野，好像是透過東方的觀點來看的，茵草不絕的綠坡地似乎鍍上了一層詩意，怪不得瑪麗安就站在坡地上唸起莎士比亞的詩來。大雨傾盆地下著，詩也淋了雨，綠意溼答答的。瑪麗安果然生命垂危，她的人生初戀淋溼了，再也清爽不起來。

更早些，瑪麗安也是在小屋後的綠坡地上跌了跤，在大雨中被騎士救了。這一幕似乎跟「美麗佳人歐蘭朵」中歐蘭朵遇到騎士的那幕，有異曲同工之妙，女主角都在人生意外事件中，遇到了無可避免的遺憾，她們亮麗的人生遇到了風雨，爽淨的綠意淋溼了。珍奧斯汀自己本身終身未婚，是否意味著她珍惜這樣的綠意，永保憧憬。

這部片子很新，這種新是文明進化的自然呈現，屬於導演個人的視界，我們透過這個新視界，看到了珍奧斯汀象牙雕刻般的精巧世界又重現了，只是多了現代人明麗的形象，風光依舊明媚。
 
整部電影中的潛在文本似乎不明顯，但倒不如說是不著痕跡。Sub-text太明顯反而是敗筆，就是要看不出來。中國人天生不易唐突誇張。倘若像「魂斷藍橋」終了的一幕，男主角將抽完的煙蒂隨手一拋的不明舉動，令人不解又費猜疑，那就稱不上電影藝術欲言又止的境界了。究竟是要埋在深深的雪層底下，或是毛躁地竄出雪地，成為突兀的風景？
 
「感性與理性」的聲音是深埋在綠意裡，遇到了風雨才透露出來被淋溼的。人生總是無可奈何的不堪，無人能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