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呼吸性」的高等動物之一，依大宇宙觀點觀之，根本不算什麼玩意。佛家傳入中土，雖然為時較晚，但領悟之深，實千百倍於它教。所謂人之七竅，眼耳鼻舌身心意，皆為人之所當有，但聾、盲、啞、痴之缺失，世所習見，七竅未通者比比皆是。老朽本身，即屬後者之一也。

幼時未學，先聽說書人講說《西遊記》，我最先的膜拜對象，竟是「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這個猴頭，率先興起「天庭大革命」，被如來佛反手壓於山下，後來改邪歸正，成了赴西藏取經的唐僧大弟子，屢經磨難，得成正果。他的本領，徹地通天，不僅能以七十二變，降伏諸洞的鬼怪妖魔，使我最欽慕的是他能聞嗅氣味，在九九八十一洞之前，他目睹形勢險惡，一陣風過，他即能「放過風頭，抓住風尾」，聞嗅之後，大叫 ：「不好，風中一股妖氣，前面定有妖魔！」在此同時，唐僧一無所覺，另兩個徒弟———豬悟能、沙悟淨，包括唐僧的坐騎小白龍，均無所知覺，而孫悟空這一手「聞氣而知妖」的神功，怎不令人慕煞也！

小時候曾聽過一些終生難忘的故事，說是有一個瞎子，替人算命，使用的方法極為奇特，他從不問對方的生庚八字。祇要讓對方在他面前來回走三趟，他伸著鼻子嗅嗅氣，就能盡知對方底細。比如這人以盤剝起家的，他會鐵口直斷說：「富而驕，多帶奸巧，高利盤剝起家，敗在旦夕了 ！」另一個人來回走過，老瞎子則曰：「祖蔭厚，福澤深，但祿命薄，不適官場，但以仁心面世，可長保平安順吉。」又一個來回走過時，老瞎子則皺眉捏鼻說 ：「哎呀！其人酸氣撲鼻臭氣沖天，一定是團館的老學究，食古不化，抱著朽木當靈牌，誤人子弟，罪莫大焉！」

這個敢於「鐵口直斷」的老瞎子，後來成了孫悟空之後，我最敬佩的偶像之一，因為不只會嗅聞「人氣」，還會聞嗅書氣，有人拿一部給他聞嗅，他一嗅便說 ：「是羅貫中寫的《三國演義》。」問曰：「為何？」他說：「充滿殺氣！」又捧一部給他聞嗅，他說：「施耐庵寫的《水滸傳》。」問曰：「為何？」他說：「俠氣兼盜氣，還帶許多不真實的『義氣』，此書汙蔑武大郎、潘金蓮、潘巧雲太過，後世必有『正氣』之士，代為翻案，後世如有人活著，必可見此！」（正巧，老朽正是活著的一位。）

由於篇幅所限，老朽只能在此向武潘二家敬禮，並請他們原諒施耐庵寫《水滸傳》時的精神病態（因當時的精神醫生發展不足也）。

老朽無心於研究「氣學」，但對氣機的敏感度極高，每一嗅到「氣氛不對」、「氣機不當」、「氣韻不合」、「氣質不純」，只好縮起腦袋，「趁機逃逸」而已！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