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去參加「人文空間」十周年慶的茶會。堂堂高聳的「帝國大廈」，就立在松江路正面，而它躲在旁邊一條靜巷裡。這包括地下室的一座二層樓老房，在我眼中卻散發出一種幽光。

會間，創辦人高希均談論讀書的益處，舉了「書中自有顏如玉」的自身經歷酖酖說他如何努力在學校給他的獎品、一本經濟學名著上，連夜加批加註，轉贈給經濟系的學妹，結果擄獲美人心，結成夫妻的故事。

我自己小時候聽老師提「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這兩句成語，小腦袋裡就出現有人正翻著書，那翻著空白的書頁裡，忽然立體的跳出一幢精緻的屋宇；接著那人再翻，書頁的夾縫中又飄出一個美人臉來 酖酖這些神怪的畫面，一如它的宣傳效果，讓自古以來為數甚眾的不通事理的中國讀書人，一個個將功利的欲望往「書」裡去求，已成為「不怎麼正當」的鼓勵人讀書的神話。

而高希均在那一段戲劇性引例之後，有關讀書的談論落實到眼前來。他指著在場的眾賓客：前教育部長某、中研院院士某、經濟學家某，證明說：彼等年少時大多出身眷村，或者貧寒，一無奧援，然後卻是「讀書」拯救了他們，才有今日成就。

所以他有效的口號是「讀書自救」。

想想，這番實在是「讀書」效應的一個方面。

我比較喜歡林語堂關於「讀書」的想法和說法。他說：好比一個人，平常要是不看書，那一輩子只能與四周的親人，少數的鄰居交談，所得是那麼狹小而固定。一旦那個人打開一本書，便立刻跳進一個無遠弗屆的領域裡去了！

此話說得可真恰切。人們生物生命，自有其時空限制，能夠親身經歷參與操作之事，實在非常有限，諸如：在某民族間的大旅行；前往某絕地險境進行探索；或者回到千年前的古社會作一番觀察，實際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我們貴在思索、領悟，我們的想像與理解，可以在瞬間改變對生命與宇宙的領受，已超越生物的界域。為此，我們終於明白了：知識自身即一種「愉悅」的來源。

「人文空間」這個所在，有書店，有講堂，有飲咖啡、茶隨手閱讀的地方，與整個奔忙的台北形成一種對照。我們固然看重「讀書」能安身立命，為生活作準備的這個部分，而在此間徘徊流連的人們，似乎已將「讀書」當作生活自身。

日常我讀到中途的書堆在案頭；沙發的扶手上（不同的一冊書）；枕邊的桌几上（又是另一冊），看似嗜愛閱讀之人，但我的選書毫無系統，讀法也壞酖酖不求甚解，或竟自己武斷、曲解在所不免，更常常半途而廢。但是照林語堂的比喻來說，我就是那種無時不想與各式各樣的人談話，而感到樂趣無窮的人。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我已不相信有一天，會有面如美玉的女子從書頁中跳出來。

（本專欄隔周三刊出）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