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新春，隨處都可以看見星雲大師寫的春聯，聽說大師的春聯總是供不應求，四月初，我隨肝病防治基金會到蘭嶼義診，投宿的別館都還貼著「威德福海」的春聯。

偶而在舊社區巷弄人家門口，或者在輝煌的五星級飯店的大廳，看見星雲大師寫的書法，不禁令我興起這樣的疑問：為什麼大師寫的字比政治人物和書法家更深入民間，受到大家的歡迎？

答案其實是在大師的字裡行間，大師是非佛不寫，因此他的書法充滿了祝福，使人一見歡喜，大師的筆觸輕鬆自在，信筆拈來，自成章法，一看再看，心開意解。

就像宋代大書法家米芾說的：「於世海中一毛髮事，泊然無著染。每靜室僧趺，忘懷萬慮，與碧虛寥廓，同其流蕩。」

星雲大師不是書法家，會以書法與人結緣，其實是隨緣順世的。大師年輕時代就喜歡研墨寫字自娛娛人，有弟子向他求墨寶，他總是有求必應，後來求字的人太多，他就印出來與人結善緣。這些年來，他為了救災、興學、辦道，每年寫一些書法義賣。大師的書法，常有人出價百萬，但也有小孩用一百元就買到大師的法帖。星雲大師說：「小朋友的一百元，和企業家的一百萬一樣大 ！」

大師寫字的出發點是慈悲，因此一路寫來，始終沒有塵煙火氣，若以禪語來說：「是書法，而非書法；在人間，不著人間。」唐代的懷素和尚，被稱為草書的聖人，有人說看不懂他在寫什麼，他說：「你看得懂那些字做什麼？」

從懷素之後的書法傳統，出家人總是自成一格，它不以技藝見長，而是智慧與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直抒胸臆，水到渠成，這種超越技藝的書法，可以說是「悟道者的字跡」。

悟道者寫字、寫詩、寫文章，就像寒山子漫步於空山林間，隨意寫在山壁、石山、樹幹，那不只是一時的風花雪月，也是生命的空谷跫音。

出家人修行到了境界，很自然的寫出好字好詩，像寒山拾得，謂之「禪詩」。

在家人寫詩到了境界，很自然的與道相逢，詩中有禪，如東坡居士，稱之為「詩道」。

弘一大師的書、詩可做另一見證，他早年的書法技藝超群，詩歌才氣縱橫，落霞與孤騖齊飛，驚人耳目；到了晚年，火氣消散，慈悲自己，秋水共長天一色，使人看了收心斂目，恬然自得。

星雲大師的書法也可以如是觀之，宛如月色臨江，充滿溫柔，又恍若行雲流水，自有無限的江山。大師的字已是繁華落盡，素樸中時有拙趣，使人忘了筆觸，能以心傳心，喚起我們內心的歡喜，想隨著悟道者的字跡去追尋法的芬芳，去體會道的華美。

日前大師送我「以空為樂」法帖一幅，我每次站在師父寫的字前，彷彿看見師父那充滿天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