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昌年
誠如日人廚川白村所言：文學是「苦悶的象徵」。是由於文士的苦悶而文學作品於焉而生。文學發展轍跡如此。但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後卻曾發生反其道而行、因「讀者的苦悶」應運而生的一種另類，那就是武俠小說了。一時租書店林立，人手一本津津樂看，而「為稻梁謀」的俠稗作家蠡出，蔚為極盛。

鼎盛春秋為時苦短，起得快落得更快。近年仍有鍾情於此者圖謀復興，其奈崔護重來，人面桃花俱杳。新的俠稗創作無論質量，與曩昔黃金時代相較不能望其項背。究其因，一是「讀者的苦悶」已多有紓解的管道；二是在俠稗盛期中應運而生的三位巔峰人物，成就顯現甚難超越。且容我一敘：  第一位是還珠樓主（李泰民一九Ｏ二 ─ 一九六一），他是首開「奇幻武俠」的大師，一部《蜀山劍俠傳》極盡人類想像能事，由奇翻奇，使人不歎為觀止也難。影響後世，幾乎所有的俠稗作品都有他的幢然之影。

  第二位是王度廬（王葆祥，滿族，一九Ｏ九 ─ 一九七七），他的線路是「俠情」。《鶴鐵五部曲》沒有什麼奇異武功，憑持的只是勇氣與機智。主要寫情愛的千迴百折，以及困頓江湖的悲涼抑悒，感性由景、事沁出淋漓，常能予人以「蕩氣迴腸」之感。

  第三位是金庸（查良鏞一九二四 ─），三人之中，創作最為豐贍，膾炙海內外華族世界人口也最多。成就與前二位又有不同，一是學養豐富，結構龐沛，（抽樣如戲劇中的「全景」敘寫），另一是人物刻畫之深中人心（抽樣如聰明活潑的黃蓉；饒舌搞笑的桃谷六仙；佻達憊懶的韋小寶……）在前二位歸山之後，健在的金庸近年只是改作，難道創作的瓶頸果真不能突破？我真不願相信高峰之上就不能轉折再進？

誠如張潮《幽夢影》所言：「世間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人世之間，不平永在且烈，由此可信俠稗必將是存在於人們心中的一點溫暖的燈火，眾所嚮往，快意寄托的新的桃源。又由金庸的「倚天不出，誰與爭鋒」來看，或竟是他睥睨於俠稗巔峰之上的一種寂寞！

  如今他已耄耋，洪峰再現可能不大，然則今後必然能有「倚天」新銳出鞘，來與曩昔的屠龍寶刀一較！有志者，其各勉哉！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