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地方有道堤防,堤防內側有條馬路平行,串聯與之垂直的大小巷道,我常在堤防上慢跑,遠眺街巷內形形色色的招牌,總在黃昏時刻,視線不自主投射在餐飲類的招牌上。也許是用餐的時刻到了吧,那些攤販的快炒香味,乘著晚風的拂送,將堤防上盤桓的閒客薰得垂涎欲滴。
為了填飽轆轆的飢腸,這天我隨意走進一家快炒店,老闆夫婦雖然忙碌,仍不忘熱切打招呼,我坐下來後,看見洗滌槽旁有一位小女孩正戲弄著泡沫,她瞇著眼朝我微笑,然後甩乾雙手走過來問我:「叔叔,你袂甲啥咪?」我望著玻璃框內的小菜說:「那一盤綠綠的,長長的菜。」我怕她聽不懂秋葵,特別形容它的顏色和形狀,不料小女孩竟然端來一盤滷豆乾片,也許是老闆的撈麵太美味了,津津有味之餘,小女孩的糊塗倒不以為意了。
讓我再次遇見那位女孩,已是半年後的事了。
我代一位同事的美勞課,一走進教室就瞥見那熟悉的眼神。那堂課是畫「與家人晚餐」,我提示完內容與畫法後,就步下講台指導。我聽見小女孩與鄰座的同學嘻笑,同學像是要告訴我什麼事,卻被小女孩摀著嘴,然後兩個人又笑成一團,我便好奇地走近瞧瞧,旁人才指著女孩的圖畫說:「老師,她說這是你在吃麵。」
畫面上有一對夫妻快樂地下麵,小女孩在旁微笑地洗碗,她洗碗的雙手畫得特別大,此外,我正張開大口吃麵,可見我當時狼吞虎嚥的模樣,令她印象深刻。
構圖頗富童趣,倒是用色令我大惑不解,例如她將雞翅及麵身著成墨綠色,蔬菜綠葉塗成黃褐色,地板藍紫色,燈泡青綠色,街道暗灰色。作品像沾滿污泥似的,一片渾濁。
幾天後,她的導師告訴我:「小女孩患有嚴重的色盲。」我才會意過來,我問:「她父母沒帶她去治療嗎?」「離婚了,都快半年了。」導師無奈地說。當時聽了實在難過,想像著那間藍色的擔仔麵攤,變了色的秋葵,以及女孩渴望父母快樂煮麵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