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宮闕之中，看看高牆聳立，卻也明白人性苦樂與愚昧，「知人者智，自知則明」。在這寒冷的晚春，寂寂千古前朝事，默默宮廷醒今朝。回望柳榆枯，可待浩渺生機重來。 再遊故宮，感慨如前，盼鳥鳴爭春早，好！
 
●一

二月春陽，暖暖地飄過臉龐，雖然有些寒意，卻被春的氣息帶動著搖晃心情。

已開始注意到天氣過了三月，將會是怎樣的加溫，或是衣著應該如何選樣。不會回過頭來揣測，那冷颼颼的冰寒侵入厚衣裳時的情況，就不知道今天要搭機前往的北京古城又是如何？據說它正是使人哈啾連連、縮頭擦手的季節，躲進房內看雪的紛飛，以及沉思年節的日子。

仍然無法想像，到底北國的冬寒，會被人類比成為心情低盪、或是老人身殘的形容。而我正進入這個季節，是否能感受到不同的寒冷有何異樣。

我曾看過眼睛失神、衣褸破裂而全身發抖的孩童，望著過往喧嘩亮麗外觀的行人；也走過雨水交加、屋漏濕陰的住家……他們的寒冬又是如何呢？

不覺地眼濕情傷，當我下機走出場外，一股刺痛寒意迫使我在提包裡尋找毛衣。這刺痛的寒冷，儼然在行動中預料滿街落葉，片片揚起的風塵，曾是披星戴月的傷痕。

沿著王府井後巷，是個累積文明的彩衣，儘管沉澱太多的時間刻度，在不同層級上分別展開光亮的文化瑰寶。爬滿自生的藤花，踏上代代相傳習慣，是那麼卑弱不堪，卻是永生不息的翠葉。它在大都市裂變的縫隙中，顯得生機盎然。

除舊佈新一定是好的嗎？也是它使人除卻記憶，擾亂文明秩序，在不知經驗的旅途中迷路。我看長安大街就有無限的感慨，在十年前、百年前，這裡又是怎樣的光景？

倒是我羨慕的街道樹春寒夏暑、秋實冬藏，必然有不同的姿容出現，而且一年復一年，它茁壯、高崇巍巍。敏感地迎接任何季節的更換，包括人世間的百象。

在極冷的行人道上，我躊躇半晌，回憶過往，市區一夜易容倒也真實鮮活，而整條街半年建造完成，在人們的能量中，有種被擺佈操作時空的錯置感。

而人呢？也有孩童、少年、青年、壯年而老年。老年好比崩裂凍岩飛雪花，清冷融冰的水流入未痊癒的個體，只要手指輕叨，生命的血將滴流乾淨，怎可比之大地寒冬。

此時，祈求與樹林一樣，迎雪浸水待春暖。北京城的現狀，豈不是如此超越困境趕忙建設嗎？使它的繁榮提早了十多年，建立一城希望。

到底冷不冷，二月的北京，天乾地燥的現象，卻在沒缺水、缺氧的生活中，以文化滋潤心靈，加上幾點春芽啊！使二月乍冷下，顯得冬去春來早，天色是在一片迷茫中掠過前庭的枯黃。

如水墨畫中，鹿角枝的樹梢，頓、寫、點、畫，充滿了生機的筆法。我吟思忽起，在這條街上唱和著，孤影不入時人眼，相思卻在寒冬時，我再次想著人生若何？

●二

人冷樹枯，風起掩面，清晨的胡同迷茫晃動。早起者的吆喝動身，有節奏的健身操，看來歲月已老，莫若運動穩定心緒看未來。

一樣的景色，數百年的紫京故城，身影依然矗立，看盡了人間哀愁喜樂，也庇護著珍貴的歷史過往，在文化面向上，標記回憶的斑點。

每次來到北京，就把這裡列為思考的方域，若能視臨宮闕高階的屋舍，則有更新心緒的想像，有權勢、有吶喊、有計謀、有抗拒，而今又復何在？人啊！憑弔的是歷史的塵埃，還是人性的殘烈？空留著權力建造的龐然大物，也留著人性那股不明的爭奮，砌堆著無法消散的迷惘。

如織遊客湧進，不分種族性別，有個外國人眼睛直視著太和殿的座椅，似乎驚異著它的美麗；遊客們搶著照相，絡繹於途。莫非他們是在羨幕、追憶康熙大帝的內在夢境？

步履蹣跚，神情萎靡的走著，很容易觸景傷情。花團錦簇的花徑，加上刻意擺設的菊花，無非是空寂人心的裝飾，哪能有「曲徑煙深，路接杏花酒舍；澄江日落，門通楊柳漁家」的悠悠。

這是權極高處的空冷，沒有喧囂的人群、談天說地的清閒，哪有喜怒哀樂的緊張？沒有耳鬢廝磨的老友，哪有淚眼相對的喜樂與哀愁？怪不得圓明園的民間街，曾是皇室假扮市井生活場域。哦！名心不名，志心非志的化境，是否可能化解揪成一繓的死結？

我在宮闕之中，看看高牆聳立，卻也明白人性苦樂與愚昧，「知人者智，自知則明」。在這寒冷的晚春，寂寂千古前朝事，默默宮廷醒今朝。回望柳榆枯，可待浩渺生機重來。

再遊故宮，感慨如前，盼鳥鳴爭春早，好！（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