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是教改的受益者還是受害者？

「身為家長，有時候我常在想，十年教改一路走過來，台灣的孩子到底是這當中的受益者還是受害者？」聽到「九九乘法表」在銷聲匿跡多年後，又將重新出現在國小二年級的課本中，讓台北市國中家長會聯合會監事李寒宣忍不住有感而發、嘆了一口氣。

不只是李寒宣，面對教育政策的急轉彎，不少為人父母同樣也是三聲無奈、唉聲連連！

理解數學 避免學生背多分

民國八十二年，在教育改革聲浪意識高漲的情勢下，教育部公布了九年一貫課程綱要，決定採用「建構式數學」的教育概念，來代替長年以來被教授的「九九乘法表」，希望藉此讓國小學生用「理解」方式快樂學數學，不再像過去那樣只是一味「背多分」。

而為了讓「建構式數學」可以貫徹到底，教育主管機關要求各國小不要再教學生背誦九九乘法表，甚至連適度背誦教學也最好盡量避免，在教育政策的強力宣導下，從那時候開始，小學生就不再像以前小時候那樣，把「二一得二、三二得六、四二得八…」等一連串數學乘法背得滾瓜爛熟。

然而，十年過去了，隨著「建構式數學」的日益落實，老師也愈發現台灣孩子的數學計算能力似乎跟著「每況愈下」。不少老師指出，太過著重計算過程的建構式數學，讓孩子被迫得用更繁複過程來解答數學題，往往一題數學解下來就得耗去學生大半時間，解到最後卻又不明所以，更加一頭霧水！

建構數學 大人小孩霧煞煞

「不只孩子要學建構數學，就連父母也不例外。」大女兒目前就讀高一、小兒子讀國二的李寒宣苦笑著說，兩個孩子正好都搭上了這一波教改列車。回想起以前那段「伴讀」建構式數學的日子，她笑說自己常為了幫兒子女兒解答加減乘除的數學題，也跟著忙得團團轉，令她忍不住納悶為何專家學者要把簡單的東西搞得那麼複雜，不但小孩聽不懂，就連大人自己也是「霧煞煞」！

相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其他孩子身上！在國小任教已經長達二十年的全國教師會秘書長劉欽旭有感而發地表示，他常在學校聽到有學生跟他說「老師，這題數學我會算，但是我算不完」。

回想起教育部宣布要採取建構式數學的那個時候，劉欽旭不可諱言地表示，的確有部分老師不以為然，認為建構數學不見得一定適合台灣孩子，但為了配合教育政策，卻又不得不教。

劉欽旭表示，其實建構式數學並非如外界所想的那樣「一無是處」，從教育學習的觀點來看，建構式數學的立意絕對正確、出發點良好，目的無非是希望藉由「建構」的方式來引導孩子去理解數學，體會個中的邏輯原理與來龍去脈。

立意良好 但不宜獨尊

「雖然建構式數學立意良好，卻不適合當作唯一的數學教法。」劉欽旭一語道出了建構式數學受到爭議的原因。他說，「揚棄」九九乘法、「獨尊」建構數學的做法，讓孩子在還沒有弄懂基本的運算法則前，就得被迫先吸收一連串的數學邏輯，這種做法就像是馬步還沒紮穩，就要孩子先學習武術招式一樣，容易使孩子在學習數學的過程中跌跌撞撞、連路都無法好好走。

「如果當初是建構式數學與九九乘法一起齊頭並進的話，也許問題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嚴重了！」李寒宣說，如果能夠從頭來過，或許這樣的做法會比較好。

不過，眼看學生的數學運算能力不斷往下落，加上社會各界的爭議與批評不斷，教育當局也意識到態勢不妙，趕緊調整教育政策，重新修訂九年一貫數學綱要，將九九乘法再度納入數學課綱要中，並宣布今年九月升上小學二年級的學生，都將開始重新學習九九乘法。

對於數學教育政策的急轉彎，教育部說明表示，民國八十二年所修正發布的國小課程標準中的「建構」一詞，主要是強調學生能學習數學概念的本質，只是其理念太過注重計算過程的建構，使用過多繁複的步驟來解題。為此，教育部曾於民國八十九年、九十年及九十一年間召開會議研商，重申「建構」一詞，強調不獨尊建構式數學。

九九乘法重現課本

教育部並於民國九十一年邀集學者專家與中小學校長、教師成立「數學工作小組」，針對國一學生應加強的計算能力召開會議。教育部表示，經過開會討論後，工作小組確定小學生必需在國小畢業前熟練九九乘法表以及加減乘除等相關運算法則，以作為連接後續學習的基礎。

面對教育當局的「補破網」動作，李寒宣表示「要補的網不只有這一個！」她強調，孩子數學計算能力的下降只是反映出教育改革重重問題的其中一個，恢復九九乘法教學，只能「補」一部分，但「救」不了全部。

朝令夕改 學生無所適從

「看著教育政策改來改去，家長的心情也跟著盪來盪去。」李寒宣說，隨著教育部長的「上台下台」，教育政策也被迫跟著「左轉右轉」，教育本應是國家發展的重要基石，卻淪為朝令夕改的窘況，不只讓孩子成了教育體制下的白老鼠，就連父母、老師也通通成了白老鼠！

她以國中基測加考作文為例，當初就是因為作文評分不夠客觀中立，而決定廢除作文考試，幾年下來，又因為學生中文能力江河日下而決定加考基測作文，教育政策的反反覆覆已經讓家長和學生都覺得疲憊不堪、無所適從。

李寒宣說，自從教育部又宣布要加考作文後，她就開始聽到周遭有家長準備要將孩子送往作文補習班加強寫作能力，而坊間的語文補習班也開始應運而生，讓她忍不住困惑，教育改革究竟是減輕孩子的學習負擔，還是加重學生的書包重量！

目前就讀大安高工三年級的中學生權利促進會高中職組總召集人王顥忠表示，從學生立場來看，教育改革之路走到現在，並沒有達到當初所預期的教育成效。而所謂的「一綱多本」，雖然讓教材編排變得比過去活潑多元，但坊間各種教科書版本水準的參差不齊，卻也讓原先的美意被打了折扣，不少學生甚至得等到老師確定課本內容都沒有錯誤後，才敢放心去學習、去記憶，以免「白做工」。

對於十年教改路所引發的多方爭議，劉欽旭表示所謂的「教育專業」應該包含教育理論與教育實務，但長年以來，國內的教育政策似乎都是「理論」領導「實務」，空有美好的教育藍圖，但正式執行時，卻又面臨落實的困難。

教改仍有正面意義

劉欽旭說，但平心而論，教育改革仍有其積極正向的一面，例如一綱多本讓教材變得有彈性，而自編教材則賦予老師靈活發揮教學創意的空間，學生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一再複製同一個「萬年價值觀」，這些都是教育改革所帶來的正面影響。

但因為相關配套措施沒有做好，也讓教育效果不如預期，例如教育當局鼓勵老師自編教材，卻沒有相對減低老師的授課節數，導致老師得花更多時間來準備上課素材，相對影響備課時間。他說，自從九年一貫上路後，周遭就常聽到有老師打趣自己的下班時間也跟著往後延，每次在學校自編完教材後，回家的路上總是「星月伴我行」。

孩子教育無法重來

「政策或許可以重來，但孩子的教育卻不見得能夠重新再開始。」劉欽旭語重心長地表示，孩子的學習是有所謂的「黃金時期」，很多知識在當下沒有好好扎根，日後要再補回來也會相對變得困難，不但孩子辛苦，家長與老師也會很辛苦！

「專家學者在擬定教育政策時，應該要多多聽孩子的聲音。」王顥中表示，從以前到現在，很多教育政策好像都是大人們自己關起門來討論後就拍版定案，過程中卻往往忽略了孩子的心聲。

所謂的教育政策都是要落實於教育現場中，而學生是教育的主體，因此他建議教育當局應該建立一個可以讓學生參與、發言的機制，讓政策在決定時，也能聽得見孩子的聲音。

「教育是百年大計，絕不能草率決定！」身為家長，李寒宣衷心期望未來的教育路可以走得比現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