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護士小靜提到，是小威支撐她在安寧病房無怨無悔的工作，讓小美非常地驚訝。

「記得當時我們兩個小護士，還曾為了小威突然過世，整夜一邊談電話，一邊哭到天亮。」小靜說。

「對，我永遠忘不了那時候的情景。」小美一開始邊笑邊說：「我當時還特別借了一片，關於癌末病人的立志影片，想在周末下午跟小威一起看，我們原本都已經約好了，結果他竟然那麼快就去世了…，」說到這裡，小靜看小美已哽咽，就接著說：「我記得小威在跟我們比較熟悉以後，為了要再度站起來給我們看，曾在我們的扶持下，滿身大汗地練習過好多次。」

「可是當時小威由於太久沒動，又太瘦弱了，連自己要坐起來都沒辦法。」

「由於小威個子又高，有一次只有我跟他在練習時，他已經滿身大汗、渾身顫抖，還一直努力要站起來，我急得一直勸他休息一下，因為我擔心我個子小，要是他跌倒，我會扶不住。」

「結果呢？」

「小威用堅定地表情跟我說，他一定可以成功的。」

「對，跟剛住院時的小威，已經判若兩人了，那時後看著他再度展現歡顏，充滿希望的朝向一個小目標前進，連我們都感染到他重新開始的生命力，沒想到…」

「老天爺已經沒有給他，再一次得分的機會了…」

「我聽到消息時，好氣老天爺，也曾埋怨小威，當時不知道說了幾遍：『帥哥，你怎麼可以走得這麼快呢？你不是說要跟我們一起努力，再站起來的嗎？』」小靜雖是述說五年前往事，卻還是淚流不止。

「都已經五年了，為什麼妳們兩人，還會這麼感傷呢？」我忍不住問。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是因為小威比想像中快速離開，讓我反而有頓時失掉一個讓我原本可以幫助的人。失去那種助人的價值，情緒就受到挫折。」

「再加上小威還那麼小，人生許多美好的事情，都還沒經歷過。」

「對啊，考上大學，卻不能當新鮮人，也沒機會談戀愛、結婚當爸爸…」

「還每天看著弟弟帶著女朋友，過著愜意的日子，自己卻只能躺在床上，看著窗外。」

「我記得小威的爸媽，還有家人，為了不讓他看別人吃美食，自己卻要忍受食道被癌細胞侵潤而不能吃的折磨，每次都背對著他吃東西，真是情何以堪。」

「對啊，直到現在，總覺得好遺憾，而且那天我還特地犧牲休假，租了錄影帶，但還是難料人生無常啊！」

「才隔兩天，一個原本充滿希望的人，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不得不更加珍惜活著的每一刻。」

「自從小威走了以後，我更知道要積極地活在當下，更主動掌握時間，陪伴病人、讓病人能快樂地朝向下一個有意義的目標。」

「我懷念小威，是因為他用行動告訴我們，透過醫護團隊的支持，就算是一個末期病人的靈性，仍是可以繼續蛻變與成長的。」

「小威用他的生命在走到盡頭前，展現了他的生命力，告訴我們只要有意義，就算是一個小小的目標，也都能讓病人跟醫療人員，再次超越肉體的自我，提升靈性的境界。」

（下）

（作者為醫學博士、中山醫院緩和病房主任 周希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