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生了七個孩子，她老了，有點失智以後，最常喃喃自語的就是：「我生了七個。」還用手比了一比，最厲害的，我們三男四女還是十年內生完的，可以想像，那十年中，媽媽幾乎都是在大肚子狀態……。生孩子不是很痛嗎？媽媽這麼「皮」的人，不知帶球走是什麼模樣？她生我及我的兄弟姊妹時，一定也很痛，只是，母女未曾傾心相談，讓我模擬不出來，野馬對小嬰兒是不是也用吼的？

上禮拜，姊姊的寶貝女兒小貞進產房，我在窗外看她汗流滿面的在使勁，這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經驗，同房的三個孕婦此起彼落的在比大聲，小貞的丈夫阿牛俯下頭和她說話，聲音帶著無比的心疼，非常輕、非常低：「不痛，不痛，一下子就好了……。」

木訥的人，居然也不顧一大家子圍觀，眼裏只看見妻子為他承受的痛。我爸當年是怎樣？在醫院外度著方步而保持一貫的沉默嗎？

因為孕婦是躺在床上，她們的丈夫需要彎著腰、低著頭才能把話擺進妻子的耳內，夫妻的兩張臉因此靠得非常近。我一張床、一張床的看過去，那些男人的表情無不充滿了憐惜、焦急與感激，那一刻的愛是真的，真的擔心妻子受苦，真的感激妻子為他傳宗接代。

每對生過孩子的夫妻都曾經享有這一刻的貼近吧！心是近的，臉是近的，小生命誕生的哇！哇！讓兩個人腦中同時過濾了所有的不協調，只單單看著眼前的愛的結晶而得意非凡。

只可惜，當時光飛逝、歲月流動，生活變得粗糙了，愛情變得淡薄了，男人如果產生往外發展的念頭，女人也開始蠢蠢欲動，必定是不小心的把「心最近」的那一刻拋了吧！？

為什麼會忍心拋掉了呢？就因為感性的能量不足，不習慣收藏美好的，令人感動的記憶。如果腦子已設定儲存，隨時把曾經在孕婦耳邊的輕言細語拿出來反芻一下，感情豈會輕易走調？

當然，人會變，環境也會變，即使腦中浮起那溫柔的一刻，有時候往往也無法彌補在婚姻裏發生的錯誤。丈夫有失忠貞，妻子也和家族有了不該的衝突，相對日漸無言……。

有時候我想，要怎麼樣回到從前呢？心頭頭蕩漾的溫柔也許還沒消逝，但對象卻有去舊迎新的跡象，要回到原始的最初，覺得路好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