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式酪梨

打開冰箱的那一瞬間，總有一股熟悉的冷氣撲面而來。燈光亮起，照見一層層排列整齊的食物：塑膠袋裡的青菜還帶著露水，雞蛋在紙盒裡安安靜靜躺著，牛奶瓶外壁凝著水珠，彷彿還在呼吸。這樣的畫面，我早已看過無數次，卻直到搬出去住以後才真正看懂。

小時候，老媽總習慣在我還沒開口之前，就已經把我要吃的東西放到桌上；老爸則默默把冰箱補滿，不曾詢問我的喜好。

當時的我只覺得那是理所當然。早餐桌上的熱豆漿、書包裡不知何時塞進去的水果、深夜回家時冰箱裡一碗加了保鮮膜的湯︱︱這些都像空氣一樣存在，直到搬出去之後，第一次回家探望父母，我才在冰箱裡看見那份「備份」的重量。

那天我隨手打開冰箱，裡頭竟放著我最愛的草莓優格、牛奶、還有一盒切好的芒果。老媽笑著說：「你不是常加班嗎？怕你回來沒東西吃。」老爸則在一旁補了一句：「這些要快點吃，不然會壞。」語氣淡淡的，卻像一種小心翼翼的叮嚀。我忽然沉默了。那一刻我才明白，這些食物不是食物，而是被惦記的證明。

冰箱裡的燈光亮起時，我看見的不只是青菜與牛奶，而是父母多年來從未間斷的愛。

有一次回家，冰箱裡竟空空如也。我站在那冰冷的空白前，突然心慌，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消失了。

老媽從廚房走出來，拍了拍額頭說：「忘了買，明天再去補。」只是那一刻，我第一次體會到失落。

原來，我已經把那份備份當作不會消失的存在。我開始學會用心去看這些細節。

老爸會在冰箱門貼上便利貼，提醒保鮮期限；老媽總愛把水果切好裝盒，因為她知道我懶得自己動手。這些小動作，都是他們最安靜的表白；他們沒有問我餓不餓，卻永遠有東西等我吃。

後來，我在自己的小套房裡，也買了一台冰箱。第一次把牛奶、雞蛋、和幾樣水果放進去時，我忽然想到父母。原來，準備不是因為一定有人會吃，而是因為心裡惦記著那個人。

我開始想像未來。也許有一天，我會為孩子打開冰箱，裡頭放著他喜歡的布丁、飲料，或者一盒剛買回來的水果。我會故意不說，等他無意打開時，看見那份「被準備的愛」。到那時，他也許會像年輕時的我一樣，毫不在意，但沒關係，愛本來就不需要立刻被懂。

冰箱的冷氣散發著一種靜默的溫柔。每次打開，我都覺得自己並不孤單；因為我知道，這世上總有人在為我留下備份。

冰箱不是儲存食物的地方，而是儲存惦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