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素美

我和同學都失眠了。

陪同學和她女兒到日月潭散散心。夜裡，和她坐在飯店陽台內敞著心扉聊開。月光粼粼，婆娑著湖面。遠山那塔，與我倆遙遙相望，燈影顫顫，對我們的私語，頻頻點頭稱是？

同學的女兒──琪琪，一個人在床上玩著撲克牌，時而抬眼看看電視，哈哈笑著。她是個學習能力強的唐氏症女孩，這陣子歡笑之餘常會迸出一句：「我好想爸爸。」

同學的老公罹癌撒手幾個月了，她仍走不出愁城，談何容易！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而今，衾寒枕冷，夜夜垂淚到天明。看著日漸憔悴凋萎的她，真真不捨，走吧，一起出去走走。

同學作息規律，和女兒固定十點熄燈就寢。慣常過子夜還不睡的我，只好關機躺平。啊，長夜漫漫何以盡？又不敢任意翻身轉側，怕細碎聲擾了她。然而，我聽到音樂聲了，幽幽傳來，初始訝然，一下瞭了，是同學手機的音樂。三人靜靜聽，誰睡了、誰還醒？不敢問。

闔眼聽著音樂，輕婉舒沉似旅人空谷跫音，獨行蒼茫，不知天涯何處。愈聽愈悲涼，我竟兩淚潸然，恍若飄身玄冥中，啊，父親、母親！

想到逝去的雙親。幾年了，即使夢裡也少見，不是忘了，是不忍不願多想，再想，也看不見、牽不著了，這輩子，永永遠遠，再也不能喚聲爸、媽了。想您們是如此疼我、惜我，我卻一逕嬌蠻自恃，慣享寵愛，何曾回報您們些許？爸、媽，對不起，您們放心走吧，毋須再被我們勞煩了……，樂聲離離，千山萬水，爸媽漸行漸遠，我心悽悽，再見了，哪一世，我們重聚，我會更珍惜。又是憨話。

淚，輕流著，不知過了多久，樂音停了，我愈醒著，同學，睡了嗎？妳也悲痛地想著他？今生緣淺情短，來世會再相欠？

似乎天亮前我還恍恍忽忽，將睡未睡，同學也是，睡前服了中藥助眠，看來對她尚未發揮作用。我問為何音樂響著多時？她說是靜心專輯，幫助入眠。我怎麼愈聽愈難過，前塵往事，在樂聲中歷歷浮現，宛如走馬燈幕幕揪心，她苦笑輕歎。只有琪琪，精神特好，一翻身笑笑道著：「阿姨早，我們幾點要下去吃飯？」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幸福原是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