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沛蓉

黯淡客廳裡多了張明亮的粉色紙攤在桌上，那是老人觀光團報名表，阿公前幾年跟團去過南部一次。從交通不便的中部鄉村出發，大清早就得在社區集合，遊覽車沿途趕路趕行程，晚上八點多阿公即回到家裡，還提了好大包的名產回家。我記得當時阿公臉上只見疲憊，沒有出遊的喜悅。

「我無愛去。」

今年阿公不參加跟團了。開始配戴助聽器後，阿公鮮少出遠門，除了定期醫院回診以及一年一度的宗親會聚餐之外，阿公幾乎沒有到過離家超過半小時車程的地方。

自從搬回來跟阿公同住，我開始擔任司機的角色，畢竟老人家重聽，安全起見，阿公自己騎車出門的範圍僅限於社區周邊，近期最盡興的一次出遊，應該是去年夏天到北斗參加宗親會聚餐。

「阿公很想去，妳載他去吧。」

姑姑提醒我，才想到這兩年都是我載阿公去的。

宗親會聚餐行程表訂上午九點到十點多為報到時間，阿公如同以往早起，不過精神顯得特別好，八點半即穿戴整齊催促我該出發了，懶散的我一直拖延到九點後才準備發車。待在鄉下的無聊日子，老人家難得有出門社交的機會，灰暗的臉龐也多了光采。

上周某日晚餐後，阿公說隔天要去彰化市區，早上七點出發，送昔日老鄰居最後一程。

「你衣服穿暖一點，助聽器戴好，身上別帶太多錢。」我提醒阿公。

到彰化市區一趟約四十分鐘車程，雖然阿公搭鄰居的便車，我仍有些不放心，前幾日才將使用率太低的門號退租，隨身沒手機怎麼聯絡？

隔天我特別早起，趕在阿公出門前，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紙條上，要阿公收在皮夾裡。

「免啦，我會記得你的號碼。」

「就放著啦，有事再跟別人借手機打給我。」

我有些訝異阿公記得十個數字的組合，畢竟這年代很少有人會背下手機號碼了。

阿公難得出門，竟是為了參加告別式，這就是黃昏歲月的常態吧，阿嬤、兩個叔公、姑婆早已不在了，同齡同輩的寥寥可數，人生八十大抵是這般孤獨地過日子。

生命衰老不可逆，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年光陰可以當阿公的司機，希望下回載阿公出門，能有個讓他開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