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婉雲

在鳥園，看見一隻大冠鷲，才撲撲翅膀兩三下，就飛到鳥網的盡頭，牠垂下頭，停在枝椏上，從牠被抓進動物園，這垂頭喪氣的神情不知道已經出現多少回了？牠仍要撲撲翅膀兩下表示還行，還是一隻飛鳥？我在旁邊守著牠看，非常難過。我是這麼愛鷲鷹類，因我常常爬山去看牠們。

天氣好時在山區，我用手遮住刺眼陽光，瞇眼細看牠。牠是王者，和烏鴉明顯不同，飛近時看清黑翅膀「下緣」露出一條白色環帶。

牠伸長著羽翼一會兒飛向青翠遠山、一會兒衝進白白雲層。有時離我好近，近時我聽見牠忽然發出「呼、呼──」、「忽悠──」的叫聲，在山谷嘹亮的迴盪。有時離我好遠，用眼睛追著牠看，追成只剩一個黑點。

牠一定是天地之間尊貴的王，以勝利之姿翱翔在藍天白雲間，唯我獨尊，好像是什麼都不怕的青年，在純真宣告──「I Am the King! 」我瞇著眼追覓牠，牠又停在禿枝上休息，頭上有清晰可見的白點，多麼美的禽鳥啊！

下山，氣流來了，我見這大器的王者在山坳處滑翔雄風，沿著翅膀下緣有一明顯的白色弧形環帶，原來牠每一根黑羽毛下擺都有一塊白點，當張開翅膀時，十幾個白點連成一條有弧度的線，牠忽悠嘹亮的唱出：「悠忽──悠忽──」聲，迴盪山谷。這美麗的身影、美麗的聲音，一直在我心中迥盪，我只要一見牠就滿心歡喜數天。

我又跑到鳥園近看牠，原來牠連尾巴也是美麗的弧線，牠喜歡穿花點衣服，相信原住民的披肩、衣服也效仿自牠，牠這麼大，關在鳥園太殘忍，聽說美、日國家公園的鳥園區還更大。

有次下課，我看見大冠鷲又在學校東邊的山坳盤旋，羽翼越過山、越過樹，大翅膀隨著氣流上上下下的起伏著，美麗的弧線畫過青山、畫過白雲。每回只要看見牠，我就快樂起來，也學著牠小孩般的雙手張開，在操場上左右擺動、滑翔，練習飛行。

等公車時，看見大冠鷲在東邊的山凹飛行，長長的翅膀畫出漂亮的弧形。我想像自己跟著牠，伸張雙翅，忽上忽下的飛行，飛過山谷、飛過溪流。風摩擦著牠的翅羽，每一根羽毛的細管都像管風琴中由長到短、排序齊整的音管，可以發出「嗡嗡──呼」的樂音，我就像在這些樂音中滑翔，遨遊於廣闊的天空中……。現在我又學牠，在山上步道上伸開雙手，飛呀飛呀的飛下山；一回頭，看見有許多人都伸開手臂學我飛！

我日日浸染其中，隨大冠鷲的翅翼提升我的高度。我視野擴大，夢想自己能貼在鷹鷲翅膀下，隨著牠在天際遨翔，看牠以怎樣的銳眼，逡巡這片山野？每片土地都充滿了活力和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