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子筑

一九七三年師專畢業，我和H同時分發到郊區小學服務。全校二十幾個教職員工，放眼望去都是資深前輩。鄉間學校忽然來了兩個花樣年華的女老師，引來一陣騷動，頓時活力沸揚，氛圍不再沉悶。

校園前庭花木扶疏，園中還有魚池、小橋和創意的香菇涼亭，景致優美宛若一座公園。我和H課餘之暇經常流連其間，賞花蝶、戲魚游，排解初任教職的惶恐與疲累。

誰道春寒料峭？那時青春洋溢，每逢立春過後，我倆便羅衫輕揚與舞蝶爭妍，一點也不覺得冷。

記得一年初春，有次，學年主任看到我倆一身俏麗春裝，指著我們的薄紗短裙，一臉狐疑直問說：「這樣不會冷嗎？」我們異口同聲：「不會啊！」當下我看她還裹著大外套，心中納悶著，陽光煦煦，風和日麗，不會太熱嗎？

我們雖然朝氣蓬勃、魅力四射，但不脫職場新人的靦腆，且拙於言辭，又不善人際互動，居然被封為「塑膠二人組」，聞言當下一頭霧水，原來是指一個像塑膠花，一個像塑膠娃，但不知是褒還是貶？如今想來還不得其解。

即便如此，我們可是學校名副其實的萬能好幫手，專包差事而且有求必應。我們秉持年輕人的熱忱，多方涉獵的心態，所以樂在其中。舉凡參加研習、教學觀摩、童軍教育、壁報編製、唱遊指導等等都兢兢業業，不推諉、不怨怒，倒也博得好評。

春天，杜鵑花怒放，染得校園處處斑爛繽紛。辦公室兩旁的盆花更不甘示弱地爭奇鬥豔，這些植栽是工友老段悉心照顧的傑作，我和H也因此認識了許多花木。老段是撤退來台的退伍老兵，獨自棲身校舍，專責修剪花木、幫學生煮開水、蒸便當及學校門禁管理。

每天中午老段會把熱騰騰的便當送到我和H桌上，其他同事都回家吃飯，我們三人便在辦公室一起用餐。老段喜歡邊吃邊說家鄉的故事，不時逗得我們哈哈大笑，有時聊到傷心處不免老淚縱橫，濃濃的鄉音聽不出所以然，但是從肢體語言可以略知端倪，不過我們不知如何答腔，所以我和H總是默默寄予安慰。離鄉背井老兵晚年的淒惻，情何以堪，嘆時代悲劇啊！

年年春日花事濃，桃花李花舞春風，蝴蝶依舊對對飛……屬於青春無敵的流金歲月已然翻頁，那些塵封的春天故事成為茶餘飯後打撈的追憶。

望著案前桌曆，時序驚蟄，我還披著毛衣，不覺噗哧一笑，春寒果然料峭。♣